民间故事：苦斗记

建平县榆树林子公社民兵营长王德才同志，在忆苦思甜的大会上，讲到他童年时期的悲惨遭遇时说：“我只有在新社会，才能有个家······”只有了解他情况的人，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。

一九二九年，在沈阳有户姓王的人家，丈夫在一家药铺做杂工，夫妻俩过着艰苦的生活。那年妻子头胎生了个儿子，起名德才。小德才的出世，使这个穷苦人家，增添了无限的欢乐。

谁想一九三一年“九一八”事变时，德才的妈妈被日寇的炮弹炸死了，全家悲痛万分。两岁的德才，从此失去了母亲。

父亲做工时，因德才没人照看，只好把他用一根绳子拴在窗棂上。啥事不懂的小德才，嘴里喊着“妈妈”哇哇直哭，父亲看到这种情形，心疼得像刀割一样。

不久，父亲由于身体衰弱，被老板解雇了。没法在城市活下去，父亲便挑着德才，到农村卖“打虫药”糊口，就这样过了几年。到德才七岁那年，父子俩来到榆树林子，住在梅家大车店里。

这时，他们的药卖完了，钱也花光了，不但没钱买饭吃，而且店东还天天逼着要店钱。被多年劳累榨干了血汗的父亲，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，得了一场大病，卧炕不起。

一天夜里，父亲对德才说：“孩子，我要不在了，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呀，要记着：是日本鬼子炸死了你的妈妈，是这吃人的世道逼得咱家骨肉分离······”不等他说完，德才“哇”的一声哭了。

第二天父亲就死去了。店东找人用一张破炕席把父亲裹好抬走时，德才哭着扑了上去。店东老婆一把将他拉回去说：“你爹死了，得把你卖了顶账。”店东把德才卖了两元钱，让本营子刘臣领去。

德才来到刘家，夏天放猪，冬天拾柴，干着体不胜任的重活。起初，刘臣还想把他当自己儿子，可是刘臣老婆生了孩子后，他就对德才更加狠毒了。

灾难终于来了。有一天，刘臣对德才说：“你也这么大啦！我给你找了个吃饭的地方，去给财主牛凌弼放羊吧！”八岁的德才，只好到地主家去放羊。

德才光着脚板，跟着羊群跑来跑去，两只脚丫子磨出了大血泡。这还不说，每天他连顿热饭都吃不上。唉！苦命的孩子，有谁可怜！

一天，有只老狗窜进羊圈，咬死了一只羊。地主牛凌弼知道后，用鞭子把德才毒打了一顿，打得他浑身抽动，咧嘴直哭。这个不懂事的孩子，哪里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狠毒的人啊！

小德才挨了毒打，当天还被赶出大门，当他伸手要工钱时，地主瞪着眼睛说：“什么？钱？你还没赔我的羊呢！”德才给地主干了几个月，仍然空着两只手，只好又回到刘臣家。

刘臣看德才一个钱没挣来，不由分说，就将他推出门外：“我们家你不能来啦！算命先生说，我担不起两个小子的命。你上庙里当和尚去吧！”

德才走投无路，只好进了榆树林子老爷庙。一进那深宅大院，好像和人世绝了缘。他整天担水扫院子，磨破了手，压肿了肩，也得不到温饱。当和尚实在难呀，有泪只能往肚里咽！

到了晚上更难熬，烧完了香，磕完了头，还得跪着念经。每晚要跪完三柱香，直跪得小德才腿痛腰酸。稍不经心，老和尚就用铜烟袋锅劈头盖脑地打下来，打得他满头都凸起了青紫疙瘩。

老和尚每天打他骂他，还指着佛像说：“老佛爷有灵，命由天定，当和尚若不诚心，来世不得好报！”德才心里骂道：“呸！谁听你这一套骗人的鬼把戏！只要能逃出去，管他什么报应不报应！”

小德才被折磨得面黄肌瘦，实在熬不下去了，就在一个夜晚偷着跑了出去。在这茫茫的人世大海中，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漂流到什么地方。

德才要饭要到高仗子村，地主王凡见他人虽瘦小，倒还机灵，就把他留下来放马。他想从这十二岁的小孩子身上，榨出一点油水来。

小德才一个人要放三匹马，由于人小马野，常常被马踩得腿脚流血。疼痛难忍，他还不敢让地主知道，担心地主说他干不了活，把他赶走。

有一次，德才又叫马踢了，他便把马抽了几鞭子，偏巧被地主看见，把他打了一顿，骂道：“你个要饭的羔子，十个也顶不了我一匹马钱。”德才听了，心痛得比挨皮鞭还难受：穷人连牲口都不如！

到了冬天，马不用放了，他就干些杂活。一次，他给伙计们送饭，由于饭少不够吃，他又送了一次。穷苦人心连心，大伙感激地说：“你 真是咱穷人家的孩子啊！”德才头一次听到有人赞扬他，心里感到很温暖。

可是当德才回来吃晚饭时，地主气冲冲地夺下了他的饭碗说：“我有饭给狗吃，也不让你糟蹋，谁让你给伙计送两次饭？”说完就“啪啪”两个嘴巴子，把德才衣服扒了下来，将他赶出了大门。

这没娘的孩子，就像无根的草，没有地方落脚，只好沿街乞讨，为讨口冷饭，不知要挨多少骂，要受多少气。

严寒的冬天到了。德才晚上就睡在一个像石头笼子似的小石庙里，石板贴肉刺骨的凉呀！可总算是有个避风挡雪的地方。

年三十那天，村子里放鞭放炮，地主家杀猪宰羊，穿红挂绿。可小德才呢，却饿得肚里“咕咕”直响，当他走到地主家大门口乞讨时，地主一把将他推出去，骂道： “过年水火不出门，快滚！”

小德才过年无处讨饭，只好回到那个“石头笼子”。他一阵阵地饥饿，一阵阵地心酸。人家的小孩盼过年，小德才过年就像过那鬼门关。

到了晚上，小庙前来了一群穿绸裹缎的人，烧香点蜡，一看德才睡在里面，说是冲了他们的喜神，把德才连拖带打地赶出了村，从此小德才连这个“石头笼子”也不能再住了。

为了活命，德才就到喀喇沁右旗大地主于少文家里作杂工。这家地主，家大业大，骡马成群，上下有百多口人。老东家让他提水桶，少奶奶让他端尿盆。他提心吊胆，度日如年，像只小羊掉进了狼群里。

有一天，德才给于少文洗脚时，因为水热了一点，狠毒的于少文抬脚就把他踢倒在地，暴打一顿后，又把他拖了出去。

于少文的姑娘嫁给土木营子大恶霸霍家的少爷时，老地主要把德才陪送过去当奴才。德才不肯，老地主就把他缚在轿车的尾巴上，送到了老霍家。

老霍家经常窝藏武装土匪，有一次土匪丢了手枪，原本是少爷偷去的，却硬赖德才，把他吊在马棚里用皮鞭抽打，打得他昏过去数次。

太阳落了山，马棚里一片昏暗。德才用力拉着吊他的那根绳子直起腰来，眼望着满天的星斗，回想着自己的一生：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？为什么家家财主都这么狠呀？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冤气。

一九四六年，八路军来到了离这儿只有五十里远的奎德素村，地主领着全家惊慌逃去。十七岁的德才早就听说八路军是穷人的军队。这回可盼到出头的日子了，他和伙计们杀了口猪，解解心中闷气。

不久，三东家的老婆独自回来看动静，听说伙计们杀了猪，就逼问德才。德才说：“那猪病得早就该杀，不杀也活不长。”三东家的老婆拿起煤铲，就向德才的脸上打去。

往常，德才受够了这婆娘的气，早已憎恨在心，现在又挨了她一煤铲，顿时激起了心中怒火，顺手举起个大木墩子，朝着那婆娘狠狠地打去，直打得那婆娘像鬼哭狼嚎一样地躺在院里喊叫着。

德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，就背个筐子准备逃走。当他刚要出大门时，偏偏三东家带着一帮人回来了。三东家知道德才打了他的老婆，就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地把德才捆了起来。

地主的狗腿子迟振海，把德才连推带搡地赶进柴房，一把将他推倒在地。德才知道迟振海心毒手狠，一向是伙计们的死对头，心想：“今天就是打死我，也不能在狗腿子面前求饶。”

迟振海骂道：“奴才吃着主子的饭，还敢打主子！”说着就拿起劈柴棒子，把德才打得皮开肉绽，可是德才仍然咬牙忍痛，既不喊叫，也不求饶。迟振海直到手累酸了，才扔下那根被血染红的棒子。

德才躺在柴房里，像在针毡上一样，挪动一下就周身疼痛，他只能静静地躺着。天黑了，伙夫开了柴门，往德才怀里塞了两块干粮说：“孩子，要不快走，可要吃大亏呀！听三东家说，他要亲自收拾你呢！”

一句话提醒了德才，他忍着疼痛，挣扎着站起身子，晃晃悠悠地出了柴门，向大门口走去。当他开大门时，铁链子“哗啦”一声，这时他才知道大门已上锁了。

三东家正在上房训斥迟振海，说他连个小孩子都治不服，这时猛听见大门有了响声，急忙走出房门，一看德才想逃走，就从腰里掏出手枪。

德才见三东家举枪向他瞄准，心中一急，拼命往门缝挤，当他挤出半个身子时，就听到“啪、啪、啪”三声枪响。他一使劲挤出了大门。

德才像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，飞快地向野地跑去。天黑得看不见道，跌倒又爬起，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，他不顾四外野狼的嚎叫。他只想着：只要逃出虎口，去投八路军，就有报仇的一天。

东方渐渐发亮，他才辨明了方向。当他走到一个岔道口时，万想不到迟振海在这里把他堵住了。迟振海端着套筒枪，冷笑着说：“你想投八路？摸摸你的脑袋！”德才的性命，又落在仇人的手心。

迟振海把德才押进那里奈村的一家烧锅院子。这个院子围墙高，大门严，迟振海认为德才插翅也难飞出去。于是他把德才放在伙房里，自己就到账房抽大烟去了。

德才在伙房里，盘算着自己的出路：要逃走吧，大门有锁，迟振海手中有枪，没法逃走；跟着迟振海回老霍家吧，三东家不会饶过他的······。他不由得热泪滚滚，觉得死在临头。

他忽然想起了去世多年的父亲，好像父亲正站在面前对他说：“苦命的孩子，你长大了可要为爹妈报仇呀！”这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，对，拼了！他顺手摸起一把剁面刀。

迟振海躺在炕上正抽着大烟，屋里烟雾迷漫。德才悄悄推开房门，猛蹿一步，举起剁面刀，用力砍下去。迟振海“妈呀”一声，两脚翘得老高，刀正砍在大腿上，鲜血直冒。

德才立刻摘下挂在墙上的套筒枪，哗啦一声，推上了子弹。迟振海吓得滚到地下，直喊：“饶命！饶命！”

烧锅管事的闻声跑来一看，蓦然一怔，然后喊道：“千万别开枪啊！打死他，老霍家饶不了我们啊！”德才想不应连累别人，便说：“好！这回便宜你，今后要再和穷哥们过不去，可有算账的那一天！”

德才为逃走方便，把枪砸坏扔了，然后由一位姓赵的老头领着从后院小门走出去。他防备有人追赶，不走大道，直奔山梁朝着奎德素村走去。

他到了奎德素村，见到站岗的八路军，就要求参军。那位战士看他年轻，让他回家去，他哭诉说：“我没有家呀！财主要杀我，我要报仇才来当八路军的！”战士就把他领到连部。

连长史志礼听了德才所诉的苦难，看着他身上血迹未干的伤口，说：“你受的苦，就是咱们阶级兄弟共同的苦，咱们八路军就是专门和地主、反动派作斗争的。从今天起，你就是一位人民战士啦！”

德才于一九四六年四月参加了八路军后，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，更加仇恨敌人。他积极学习，努力练武，提高本领，时刻准备消灭敌人。

德才勇敢机智，熟悉地形，经常给部队带路，消灭了许多股武装土匪，清算了霍家的老窝，给这一带人民除了大害。

德才在党的教育下，很快提高了阶级觉悟，就在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一日这天，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从这天起，他以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，练兵、整训、行军、打仗，处处走在头里。

一九四八年，他参加承德砬子山战斗时，虽然头部受了重伤，但为了早日解放全国劳苦大众，他坚持战斗，不下火线，受到团首长的表扬。

一九五四年，根据党的需要，他复员到建平县工作。他在炼焦厂当过工人，在建设科当过科员，无论做什么工作，他都能服从组织分配，埋头苦干，出色地完成任务，因此受到县人委的奖励。

一九六三年，他响应党的号召，回到榆树林子公社参加农业生产。他虽有残疾，仍积极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，早起晚睡，捡粪积肥，为农业生产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力量。

此后，王德才全家五口人过着幸福的生活。他常说：“我 只有在新社会，才能有个家······”这句话既是他对万恶的旧社会的控诉，也表达了他对新社会的热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