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我是燕姬。我的丈夫努达凯是朝廷战功赫赫的大将军。多年来我们一直恩爱有加,相敬如宾。 朝堂上他是皇上的肱股之臣,将府中我是他淑妻良母。 多年来我矜矜业业,恪守一个妻子母亲应有的责任。 可前不久,我的丈夫,这个四十不惑的男人,爱上了别的女人,寄养在我们府上的孤女——欣月。 闻得此事,我如同遭受到晴空霹雳。 那欣月本是端亲王的千金。端亲王为剿叛贼在战场上殉身,欣月被我丈夫救下。事后她又经太后恩准,封为格格,入住我府,由我和努达凯代为抚养。 本来,我可怜她小小年纪失去双亲,即便有太后庇佑,也孤苦无依,况且她与我女儿年纪一般大,我以己度人倾其所有,心中暗暗发誓要当她亲生女儿对待。 不曾想,这个欣月格格根本不愿当我的女儿,而是要当我丈夫的......女人。 她吃了秤砣铁了心,宁肯放弃高贵的身份,嫁给努达凯为妾。 而我那百经沙场的丈夫,也像被人挖走了心肝,弃人伦道德礼仪廉耻不顾,一意孤行要与她双宿双栖。 我拼尽全力要阻止这场匪夷所思的闹剧。 令人瞠目结舌的事,太后居然允许了这门荒唐的亲事。 即便那欣月贬为庶人,能下嫁努达凯为妾,我这个原配又情何以堪。 这段时日,我泪流洗面,痛不欲生,哭喊泼闹,折磨欣月,折磨自己。 努达凯不解愤怒:“你简直疯魔了罢!” 他眼里只有他所谓的红颜知己,完全不知道我有多痛! 愤怒,耻辱,不甘像沙尘暴般将我团团围住,一次次将我心和身体撕了个粉碎,我后槽牙咬烂却无人知晓。 一日清晨,我呆呆看着铜镜的自己。 扭曲的脸庞,喷火的眼神,狰狞的嘴角,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脸。 容颜老去仅仅是开始。 没多久,我儿子染上赌博瘾,家里闹得人仰马翻。 我知道他很早就开始爱恋欣月,心上人却和自己父亲相爱。他破罐破摔的样子,我心疼当初没有好好疏导他的情愫。 可我自己都如此癫狂,怎么顾及得到旁人。 女儿也郁郁寡欢。家里这般畸形的关系让她越发敏感多疑,每日愁眉不展。 我担忧将来她出嫁后,如何能有正确的方式和态度来应对婆家。 再后来努达凯领了圣旨去往前线战,战亡。儿子一同前去,生死未卜。 老夫人也伤感中去世。将军府支离破碎。 轰隆一声,我跌入万丈深渊,无尽的黑暗中我大声呼救,直到丫鬟摇醒我。 2 我猛然睁眼,浑身冷汗。 原来刚才的情景,不过是我在铜镜前打了个小盹。 可刚才的情景历历在目,真实得让我心生恐惧。 这可是老天在提示我什么? 我突然心明如眼前铜镜。 倘若自己再这般意志消沉,任由情绪宣泄却什么都不做,我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将付之东流。 我陷入沉思,突然听到下人来报:“欣月姨娘来请安了。” 我猛抬起头,欣月已袅袅走到我的跟前。 只见她身着浅绿旗袍,脸上略施粉黛,不过着几根素银的发钗忖得她青春动人。 只见她欠身道福之际。抬起眼眸飞速看我,立马垂下眼眸,身量微微颤抖,似乎很是怕我。 自她成了府上的姨娘,她做派乖巧懂事,每日都来向我和老夫人请安。 而我心中气无处发泄,总想些细碎方法折磨她。 将军府多年,我从不苛待下人。 可此时我不再是贤惠的当家主母,我是一个被抢走丈夫的女人,嫉妒的女人,只要看到她,我体内的恶魔一群群揭竿而起,恨不得扑过去将她撕成碎片。 此时,看着欣月瑟瑟局促的样子,我恍然顿悟。 为何我那个铁骨铮铮的丈夫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。 越是楚楚可怜的女人,越遭男人喜欢,相互再多些交往,有了知己的名头,那更是相见恨晚。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。 我端坐在厅堂,静静看着她。 欣月见我有些异常,也似乎害怕我在想更恶毒的招来对付她,睫毛眨巴愈发频繁。 阳光透过窗户斜射了进来,一道金光铺在我的脚边,恰到天然地为我和她划出一条界限。 我轻啜了口茶,道:“你回吧。” 欣月抬起脸看我。我听到她心里泛的嘀咕。 我用茶盖慢慢拨着浮叶儿,好一会儿见她依然立在眼前,便重复道:“你已请安,可以回了。” 她虽有疑惑,却也慢慢退了出去。 下人也觉得我今日不同于往日,有些许担忧地问我,可否身体不适——她们也以为我气糊涂了。 我现在脑子无比清醒,还有些,对自己的惊喜。 孙子兵法曰:致人而不致于人。 此刻的我是在打仗。女人的战争没有硝烟,可败倒的那方下场更为不耻。 我首先要做的,是不能被她控制,更不能被自己的情绪所累。 之前的我,蠢到硬碰硬地去干仗,幸亏上天提示我这样行不通。 唯有冷静,沉着,才是我未来唯一的道路。 我抬脚来到门口。春雨潮湿黏糊的季节已然过去,夏日就快到了。 3 接下来几天,欣月来请安时,我都轻描淡写让她回去。 不知是因为内心不安,还是怕我在想更毒的招数,几日后,欣月跪在我的跟前,痛哭流涕诉说对自己的歉意,以及她和努达凯的感情。 我像听说书的一样,听到她那情义冲天的感情,肝肠寸断的故事,主角是我的丈夫。 一番表白后,良久我叹口气,起身拉起她的手,欣月浑身一个哆嗦。 我款款道:“我早想通了。谁家大户侯门將相府中,谁家不是三妻四妾。我之前反对你们的事儿,传出去还以为我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人。今日有你,将来若有了别人,那我还活不活了。” 欣月忙忙替努达凯辩白:“不会的不会的!努达凯说过,他今生有了我......有了福晋和我,再不会生纳妾的念头了。福晋请放心。” 我拳心暗暗一紧,马上笑道:“我之前也确实给了你些脸色看。不过是因为......我一直把你当成亲身女儿呀!直到现在我的心还是如此。你也得担待,我得有时日才能转换过来。从此,我只能把你当妹妹看待。” 欣月噗通跪在我脚边,捂着胸口早哭得泪人儿一般:“夫人,你相信我,我是加入这个家的,不是拆散这个家的,请你信我的心,指天可见!” 我拉她起来,软言细语宽慰一番。 随后吩咐下去:“从今往后,府内人不许再喊欣月姨娘,只许叫欣月夫人或二夫人。再者,若再有人对二夫人不敬,便是眼中没我,定严惩不贷!” 我再告诉欣月,虽然她身份只是庶人,但在我面前不必再自称奴才,都是一家人,被这些世俗条例拘礼太伤情分。 欣月受宠若惊到不知所措,眼里闪着感激的光亮。 4 当晚,努达凯来找我。 他已经三月不曾来我房里。 这几天我的改观他也有所耳闻,今日我横竖把态度宣扬出去,或许加上那小蹄子耳边吹风,他的过来,多半也是一探我态度之真假。 我莞尔一笑:“你怕我故作姿态,假意对你可人儿示好,再暗地害她吗?努达凯,你我夫妻二十年你还不知晓我。那些腌臜污秽之事绝不会出自我手中。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这个家。当初竭力阻挡你俩如此,今日接纳她也是如此。最最重要的是,我心疼你。” 努达凯在战场上纵横帷幄,可女人的一腔柔情他无法辨别和抵抗。 他脸上露出久违的愧疚:“燕姬,你受委屈了。” 眼泪汹涌而出。 我伏在他肩上轻轻抽泣。这些日子来,我在他眼中是毒妇,悍妇,妒妇。如今我姿态软下来,他对我遭受的不公有所感受,有所汗颜。 像这种铁打的男人,当初鸡蛋碰石头,当真是下下策。 我看着睡在身边轻声微鼾的男人,心中通透如山涧月光照耀。 也许是愧疚,也许是不安,也许是弥补,也许是对我还有情谊,努达凯今晚留宿我房间。 此时此刻我的心,却不再有他半分。 其实,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对欣月有什么样的。罢罢,走一步看一步罢。 5 翌日,努达凯早朝。 我吩咐下人替我梳妆。 欣月例行过来请安。我忙让座辞茶,问她可曾用过早膳。 我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悄悄打量她。只见她眼帘下有一片淡淡乌青,一看便知昨晚不曾睡好。 我不动声色,装作无意的口气和她谈论努达凯:“过几日是宁贝勒父亲生辰,努达凯和我商议要事晚了一些,怕扰了你安寝才宿我房的。你可别多心。” 欣月忙回道:“不敢不敢!他宿在夫人房里是天经地义的。” 可到底年轻,眉梢嘴角还是掩不住那一缕失望。 呵呵,如今你也尝到这个滋味儿了吧。 我心中冷哼,还是很亲热地问她:“我吩咐管家给你做的的夏装旗袍你可中意。” 欣月笑道:“夫人为我做的,我自然喜欢。” 我开心道:“这些衣服的花色都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,你们小年轻比不得我们上了岁数的,自然要裁剪得俏皮清爽些。对了,你的肚兜可还够,说与我听听,你一般都喜欢什么花样子,下次让裁缝做我心里好有数。” 欣月一愣,脸微微泛红:“这种贴身之物,这个不必夫人费心了......” 我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,逐拍拍手低头作懊恼状:“我大意了我大意了。” 逐谴退下人,拉着欣月的手靠近一步,悄悄道:“自古夫妻之道尤为重要,上至王公贵胄,下到匹夫百姓,无不看重这块。你可知晓,宫里刚册封的小主们,头几遭伺候皇上都要有嬷嬷们教导,你是以侍妾身份嫁给努达凯,没有人教导不得要领也是正常,这是我的疏忽。可你自己千万不能不当一回事啊!” 那欣月羞得面容霞光一片,双手搅着手帕,低头不语。 我按捺心中好笑,继续一脸正经道:“都已经是正儿八经开脸的小媳妇子了,有什么可害羞的,何况在我这里,可知其中诀窍?” 欣月越听脸越红,胸部起伏弧度愈发大,想必是大开耳界了。 不单是她,连我自己也被自己也下了一跳。 我继续向她传授:“以后你有了一男半女,像我这样儿女双全最好,我们女子不就是靠男人和子嗣才有得依靠吗。” 欣月此刻表情上,简直精彩纷呈。 6 当天晚上,我隐约听见望月楼那边似乎有吵闹的声响。 翌日清晨,有小丫头有意无意告诉我,昨晚二夫人哭得很伤心。 努达凯来我房里用早膳。我看他面色蜡黄,心头暗暗发笑。 我知道他昨日是宿在书房中。装作不知情的样子,亲盛五谷豆浆放他跟前。 努达凯忍不住开始抱怨:“她也太不近人情。以前看她多善解人意,怎么会这样?” 我故意问何事。努达凯摆摆手:“也无事,只是以后要教导她规矩,毕竟我们二十年的夫妻,我怎么能一直不与你亲近。” 我笑道:“我当什么,小女孩子吃吃醋常有。话说回来她心头没你,怎么会呱噪你。像我之前不也......” 努达凯握住我的手:“是我不好。唉都说三妻四妾好,我怎么就不觉得呢?罢罢,你以后再劝劝她吧,不过话可别说重了。” 我拍拍他手背:“放心,不会拘着她的。我有分寸,这段时间你就别来我这里了,好好陪着她——看你脸色差的。” 努达凯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眸,叹口气上朝去了。 我心中冷笑。 男人,你越让他不来,他才越会贱兮兮赶上去。 不知道爱你的那个新鲜劲儿,还能顶多久。 晚上安寝前,下人替我洁面洗掉残妆,叹了句:“夫人最近气色好多了,瞧这脸像剥壳鸡卵。” 我嗔她一句:“贫嘴!” 心头明白,她并非无故奉承。 自从我不再玩命反对努达凯,心态竟然悄悄发生变化,相由心生,平和宁静的心态让我愈发容光焕发。 努达凯这段时日愈发爱来我屋子。 男人是天底下顶顶自私的物种,谁好看,谁温柔,谁让他舒服,他就亲近爱恋谁,礼仪道德是说给世人听听罢了。 有时我推他去望月楼,努达凯大都不肯。 他说绝不能让府中的人觉得他是“宠妾轻妻”的主儿。 我心里清楚,他如今已经得到欣月,失掉刚在一起奋不顾身的劲头,此时此刻的他,需要她足够的懂事。 可那欣月只是感情至上的主儿,头脑处在发昏状态,愈发觉得努达凯不再爱她。 听下人来报,她不止一次满目憎恨青筋暴露地质问他:“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的吗?” 要一个不惑之年的朝廷大员只为情爱而活,简直笑话! 何况府中大小事,亲朋交往,官场应酬,府中大小事务,岂是儿戏。 最小的事务拎一件出来,那欣月可担得起? 何况我的好态度和大度让努达凯愈发愧疚,愈发想起我的好处,越发爱亲近我。 戏,我还得继续演着。 我跟努达凯说:“她毕竟年轻,难免冲动浮躁些。我们岁数当她爹妈绰绰有余,既然都做了你的跟前人,家和万事兴,尽量迁就些吧!” 努达凯蹙眉:“我还不够迁就她?不能再这么纵着她!我跟她虽说情投意合,但家有家规,再惯她这么胡闹岂不乱了章法!” 我劝道:“不如这段时间你搬到西厢阁歇息。一则离她的望月楼近,你能随时照看她,二则那里清净你办公舒坦,三则,你这段时日少来我这里,她也不会心里有气给你添堵。” 努达凯思量片刻,长叹一声:“自己府里,连个踏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!” 7 翌日我便开始着手安排。 整顿出西厢阁后,拨了几个府中得力的奴才去那边伺候。 望月楼倒也平静了几日。 那日,我和老夫人在厅堂正在讨论避暑事宜。 突然门轰隆一响,老夫人吓得茶杯都掉了,我也惊了一瞬。扭头一看,原来是欣月突然闯了进来。 后面几个下人也慌忙忙紧跟过来:“二夫人也不等我们通报,就自己跑进来了。” 只见欣月对我怒目圆睁,像要吃了我般。 老夫人先发话:“真是越发没规矩!在大夫人和我跟前这般莽撞无礼,亏你还是名门之后,你阿玛之前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吗!” 欣月恨恨道:“我阿玛教我,为人要光明磊落,不会像奸诈小人暗中使坏!” 老夫人气得浑身打颤:“光明磊落就是教你跟婆婆顶嘴?你大夫人受尽委屈,一心一意为你考虑,你就这般粗鄙放肆......” 我忙拍着老夫人的背让她顺气,冷不防胳膊却突然被欣月一把攥住了。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:“大夫人当真一心一意为我考虑?既然为我,为何努达凯搬进西厢阁,挑拨我们的关系,你还要派一个年轻美貌的丫头去伺候他。你是何居心!为何那日我去西厢阁,看到,看到......” 她抓住我力气之大,指甲之深,我吃疼喊起来。 一旁的下人急忙过来掰开她的手,却不能轻易扯开。 欣月大哭大喊:“既为我好,为何调拨努达凯不去见我,你当初故意示好与我,是不是想借机害我!” 旁边几个奴才劝道:“二夫人,天地良心,大夫人在老爷跟前只夸你的好,从没说过不是啊!快丢开手别闹了!” 欣月已经失去理智,拽着我不停摇晃,直到伺候老夫人的小丫鬟尖利的叫声响彻屋内,所有人都傻了。 8 大家这才发现,欣月一心责问我,却忽视坐在一旁的老夫人,在我俩推搡之下滑座在地晕了过去。欣月这才放开我。 屋里乱成一团,哭声喊声呼救声,蔓延整个府邸。 夜深,我守在老夫人床边,衣不解带伺候着,心头莫名涌起一丝不安。 下人给我扇蚊子劝道:“太医已经说老夫人已无大碍,只需好好静养一月。这里有丫鬟她们伺候,夫人早些安寝吧。” 我摆摆手,替老夫人掖了掖被子。 这时下人来报,她在望月楼窗边听得真真切切,努达凯扇了欣月一耳光。 脆生生一掌后,努达凯冲出房门,眼里喷着火,屋内安静片刻,突然爆发出悲恸的哭嚎声。 下人绘声绘色描述着,我面无表情,直到别人来报:“老爷要见夫人。” 我回房间的路上,丫鬟在前面点着灯。 突然听到一声悄悄话从走廊甬道拐角传来:“你说翠兰胆子怎么这般大,敢在老爷书房宽衣。” 另一个声音:“知人知面不知心。你没听说?她敢这么做,必定是大夫人教唆的......” 我心中一颤,还是我的贴身丫鬟大声呵斥了两人:“混账奴才,背地议论主子,满脑子腌臜事,不怕被撵出去吗!” 两个守夜奴才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,我听丫鬟话里有话,问道:“什么是’总说’,你还听到些什么?” 丫鬟一愣,支支吾吾说:“府中谣言,说夫人故意效仿唐高宗皇后所为,为赶走得宠妃嫔,指示别的狐媚宫女勾引老爷......” 我心头一紧——努达凯深夜见我,可是为了这个要与我兴师问罪?果真如此,我该怎么自证清白? 回到屋里,努达凯坐在桌边一拳撑着头——即便打了败仗也没有现在这般沮丧。 我宽慰他:“太医都说老夫人已无大碍,你别担心早点休息,明日还要上朝呢!” 边说边给他端来安神茶,正递到他嘴边,手让他一把握住了。 他力度之大,眼神犀利:“燕姬,你,为何如此?” 我心中一惊,几乎百口莫辩! 我愣神中努达凯却松开手,同时像是浑身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焉了下去:“我知道,我们这么多年夫妻,只有你信我。” 我心中石块才暗暗放下。 见他这般状态,我才知道原来他并非听信谣言,即便他听见,基于我这段时日所作所为,他也不会相信我会用这下九流的手段。 男人一向只相信他所看,所思,所判断,自大得很。 果然听他叹道:“现在无论在府中,还是朝廷里,所有人以为我娶了欣月,就是那贪腥好色之徒,就像今日,一个丫头居然在我书房里对着我宽衣,真当我是畜生不成?” 我宽慰他:“想飞高枝的丫鬟是有的,怪不得你。” 努达凯一拳砸在桌上:“旁人口舌我不理论,最可恨的是欣月一点都不信我,天天跟我闹,居然还跟我说,是你挑唆丫头来勾引我的混账话,向我发难撒泼撒野,跑去呱噪你,还冲撞了老夫人......她简直愈发不可理喻,她......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 我叹口气:“究其根本,还是我用人不当。那个丫头,本来前年就到了岁数,按府中规矩要打发出去配小厮,恰好那段时日她生病,后来我事儿多,这茬儿就给耽搁了。谁想到这两年她长大了些,渐知风月,还干出这没脸的事儿,是我的错!我明日就让管家把翠兰打发出去。” 努达凯摇摇头:“还说自己的不是,你受的委屈最多了,不过你也的确有错在先,就是太迁就欣月了,光给她送好吃好穿的可不行,得教她规矩和人情世故,瞧她现在成什么样了!” 我柔顺地点头称是。 努达海起身来到窗前背对着我,看着月色好久。 只听他缓缓道来:“我年轻那会儿,一心报效朝廷,南征北战,除了媒妁之言的你,男女之事从不放在心上。到了如今不惑之年,遇到一个看着能为我奋不顾身热情如火的女孩子,竟然像油脂蒙了心窍,就像跟她在一起,家不要了,国不要了,差点,连你,都不要了。我真是混蛋。” 我眼泪快下来了:“你我夫妻二十年,这是多久的缘分。为你做何事,都是我心甘情愿的。” 努达凯转身将紧紧拥我在怀里,像年轻那会儿,刚从战场回来见到我的样子。 只是他不知道,此时的我,再不是那个心口如一的自己。 9 男人啊! 爱你的时候,贤妻良母也好,热情似火也罢,老道稳重也好,年轻甜美也罢,隐忍迁就也好,心有主见也罢,不管女人性子如何,此时正适合他的心情,身份,处境,便能是他的心头肉。 如果违背一点,那之前的海枯石烂,山盟海誓,便是油脂蒙了心窍,一点都不值得了。 翌日,看着欣月肿的眼帘,微微凸指印的脸颊,我心头有些不忍。 可回想自己之前受的委屈,不是她的千倍吗,便又硬了起来。 当着欣月的面,我把那丫头赶了出去。 欣月也渐渐平复了心情。 努达凯对她还是有情的,两人应该也好好谈了谈,府中暂且安宁几日。 但我能明显感觉,努达凯越来越看重我。其实多年来他一直很依赖我,只是我为他付出太多,他便太习以为常。 如今有了对比,他才发现我的好处。 欣月也好像默认了这种模式。 她或许已经体会到,时日一久,谁也不会是谁的唯一,再不会因努达凯留宿我房间使小性子,安分了很多。 但她脸上明显光彩少了,不像刚成亲那会儿满面红晕双目含情,跟我请安拉家常时还突然愣愣发呆,我唤她几声都听不见,似乎在衡量计较,自己当初不顾一切的决定是否正确。 努达凯压根察觉不到她伤春悲秋的小心思,他最近公务越发繁忙,十日也就回府两晚。 我听闻,朝廷最近为了剿灭叛党,频频招军机大臣和武官在宫中商议对策。 偶尔回府,他也几乎都是宿在我的房里。 我心里明白,倒不是努达凯完全转性将欣月抛之脑后,除了朝廷的事儿,府中最近有好几件大事要处理。 儿子快娶媳妇了,全府的人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地打点着。 女儿也到适婚年龄,已有好几家贝勒府的公子也来提亲,跟谁家联姻,斟酌筛选,审时度势一点马虎不得。 还赶上下个月老夫人七十大寿。 努达凯公务好容易回府一趟,只能见缝插针来跟我商讨。 这段时日,欣月也常在我房外等着努达凯,还捧着她亲手炖的补品。 努达凯让她端进我的房里,应付般速速吃上几口,便打发她下去,眼里完全没有最初的柔情。 欣月满腹委屈,可是无可奈何——除了谈些风花雪月,她什么忙也帮不上。 我曾听别人说过,男子若心仪一个女子,最长时日也不过是十多个月。一旦新鲜劲儿过去,便平淡如水般。 不然天底下怎么都是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故事。任凭你的一腔深情被伤得肝肠寸断,男子是看不见的。 多年来我还以为努达凯是个异类,不爱则已,一爱便天翻地覆,如今看他也逃不过这个俗,心里就好笑。 10 这日努达凯回府较早,家中也没有太多杂事,我便推他去了望月楼。 他有些不情愿,还是去了。我又博得个贤惠大量的名儿。 夜深,我才卸了妆正准备就寝,一个下人风风火火跑来喊道:“出事了,二夫人杀了老爷了!” 我大惊,带几个奴婢飞奔到望月楼,冲进欣月的房间。 只见已有奴才已经在为努达凯包扎,鲜血染红他的胸膛。 欣月蜷缩在地上一角,煞白的脸上满是泪痕,瑟瑟发抖,身旁横着一把带血的匕首,血点桃花般溅了一地。 索性,那一刀只划破努达凯的胸膛,并未有涉及到心脏。 努达凯见我来了,满脸狰狞指着欣月咬牙道:“你看她简直疯魔了罢!才将说要挖出我的心脏看看我的心到底是什么,我不予理睬,她竟然真的......我百战沙场,怎么,会差点栽在你这个疯婆子的手里!” 欣月红肿着眼哭得气息难咽,许是千言万语梗在咽喉吐不出来,一时憋不过昏厥过去。 又是一个难眠夜。 太医来为努达凯和欣月细细查看身体后,还好两人均无大碍。一个皮外伤,一个心中疾,都需要静养。 侍妾刺杀将军的事不胫而走,传遍大街小巷了。人人都说欣月,可能脑子就有问题。 老夫人又心疼又难过:“我以前只当她年轻莽撞,顾着她对努达凯一片深情也就接纳她罢。谁曾想她如此疯狂颠乱。她,是不是真的......” 我忙宽慰她:“这事有蹊跷,找个在现场的下人问问清楚才好。” 下人也不清楚内里乾坤,回话回得莫名其妙:“二夫人非说老爷杀了她阿玛,要给阿玛报仇。” 老夫人更糊涂了:“可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?” 努达凯说:“别问了!” 他有难言之隐。 事后在房里,努达凯告诉我前因后果。 最近朝廷剿匪,之前欣月的阿玛之前本是此次围剿主将之一。 就是因为,这次朝廷为了找出朝廷中的叛贼,故意放风出去说端亲王是叛贼内应,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。 这事儿却让欣月听说了,她记着为父辩白,不由分说就要找努达凯算账。 事关朝廷机密,努达凯自然不会将实情相告,欣月气血涌上头顶,激情下拿了匕首,要看看努达凯的心是何物所做...... 我沉默好久问道:“那,以后,欣月怎么办?” 努达凯长叹一口气:“让她以后就待在望月楼里吧!我不想再看到她。想来,她也是不愿意见我的。” 11 隔日黄昏,我带了各类所需物品来到望月楼。 当时欣月躺在床上熟睡中,太医说她还需静养。 我冷冷望着她。好久。 我对她说道:“翠兰真的不是我调教去勾引努达凯的。” 她呼吸细微匀称,并未醒过来。 我继续道:“虽然不是我安排,但我在府中几十年,奴才们的个性我不说了如指掌,至少也有七八分。这个翠兰一向心大心野,没谁教,她自己就会拣着高枝儿往上爬,我只不过正好提供个机会给她。若成功便是她的造化,不成功也会是我的造化。” 我又冷笑道:“军事机密,可是你这么轻易知晓的?那个引蛇出洞的计策,不过是皇上和努达凯的私下商议,并无实施,天下知晓此时不过几人,如何能毁你阿玛清誉?” “我是偷看了努达凯奏折,在故意安排下人在你跟前传播且夸大此事。要怪,只能怪你沉不住气,不问青红皂白就发难与人。” “你认为你的情,你的义,你的爱为天下第一,所以全天下的人都要为你的情义爱让路?” “可你的情义爱,伤了别人的情,拆了别人的家,还理直气壮地一腔正义,你简直可笑可恨可恶至极。你有今日,全是你自己作的。” 欣月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,一滴泪水缓缓流到她的鬓角,不知是在忏悔我对她的控诉,还是在懊恼,此生再也得不到努达凯的爱慕。 门外有轻微响动。我心头咯噔一声。 此次前来就我一人,并未带任何奴婢。 我喝道:“谁在外面!” 虚掩的门推开,努达凯走进屋来。 他面色平静。 我唇角微微上翘,扬着下巴,用坦荡眼神看过去,光明正大地打量他,打量他冷静五官下不易察觉的波动的情愫。 惊愕,惭愧,愤怒,克制,无奈,直至睁只眼闭只眼的......随波逐流。 最后,他终于深吸口气,瞥了眼床上他昔日的可人儿:“她醒过来,你再好好劝劝她。我还有公务就我妨碍你们聊天了。” 我颔首莞尔。 我刚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,府中大小事务都需要我,他丢不起这个脸,更,丢不起我。 待他转身之际,我看他那乌青的发梢似乎有了几丝雪白的痕迹。身体踉跄了一下,仿若一夜间老了二十岁。 太阳已落,我站在望月楼,看着我的丈夫与他这栋曾经最爱的楼宇渐行渐远。 寞落晚霞映得他日渐瘦弱的影子越拉越长,久违的泪珠儿从我脸上滚落下来。 我自己也不清楚,这眼泪是为自己流,还是为他流,还是为我们此刻彼此无法言说的感情而流。 清风拂来,我拭干泪挺起胸膛,提衣款步下楼。 前方尽是鲜花怒马烈火烹油的好日子,为何浪费精力在一个我已不爱的男人身上。 从今往后,我只爱我自己。(原标题:《燕姬》) 本故事已由作者:子时铄,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,旗下关联账号“每天读点故事”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,侵权必究。 转自今日头条优质自媒体 免责声明:转载无任何商业目的,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,请联系站长,我们会及时删除侵权内容,谢谢合作! 监管要求·版权声明·免责声明1、内容声明:中享网仅提供信息平台发布服务,所展示的信息均由第三方用户实名注册发布,内容真实性、准确性和合法性均由发布用户负责 2、风险提示:本页面内容仅供参考,为降低投资风险,建议您在投资前多做考察咨询、多对比分析 3、投稿提示:投稿请遵守相关法律法规,出现违法内容和行为封号删稿!同时本站将相关证据提交相关部门 4、版权说明:部分投稿作者内容由Ai工具/软件生成,版权由投稿者所有,内容真实性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风险! 5、投诉删除:侵权和违法不良信息举报受理邮箱:314562380@qq.com【提供有效线索,我们将及时核查处理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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