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故事：嫁给爱情

警察同志，这小伙子看上去人模狗样，但却是个流氓，把这丫头按在田间地头，强吻了！必须严惩……

警察狠命地吸了一口烟，吐出了一团浓重的烟雾。他的两鬓已经斑白，眉头紧皱，眼睛眯缝着，看了看姑娘，又看了看小伙子，说，老乡们说是耍流氓，你俩却都不承认。当事人和旁观者的意见不一致啊！到底怎么回事儿，必须如实说……耍流氓可是重罪，开不得半点玩笑。

还有什么好说的，就是耍流氓！我们几个亲眼看到的。下嘴才狠呢，把这丫头的脸都亲肿了，还亲出了血！我们撞见时，丫头被他压在草稞里，手刨脚蹬起不来，明显是不愿意！这才把他抓起来，送到派出所来。几个老乡，七嘴八舌地说着。

你们歇歇，让他俩说。警察说道。小伙子用手理了理头发，拽了拽衣袖，再掸了掸下摆，说道：我是见义勇为，是英雄救美，不是耍流氓！女孩也附和着，他说的是真的，没有耍流氓，的确是救我。

丫头，你怎么还帮着坏人说话呢？别怕他，有我们给你撑腰！老乡们愤愤不平。姑娘却说：大叔大婶，误会了，真的误会了！他不是坏人。

警察敲了敲桌子，说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，来龙去脉，详细说一遍。不能虚构，不要遗漏。姑娘你来说。此时，小伙子用眼角余光，看了看几个老乡，然后将头昂起来，目光与天花板成三十五度角，再次理一理那像是涂了油脂般乌黑锃亮的头发。他趾高气昂，颇有些挑衅性。

老乡们，哼了几声，没有理会他。此时，姑娘打开了话匣子：

原来，姑娘是个勤快人，起了大早来田里锄草。为的是，尽量避开临近中午时的火辣辣的大太阳。然而，到了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刻，仍未锄尽田里的草，姑娘看在眼里、急在心上，干脆放弃了回家休息的念头，继续干活儿。

直至午后，她才把活儿干完。已是浑身疲累，体力不支。她来到田边的树荫下，将一件外套铺在草地上，躺下去枕着锄头睡着了。却没想到，一条灰色的小蛇，像稻田里的泥鳅一般，正慢慢地滑向了她。

也许是姑娘翻身的举动，惊扰了那蛇。它躬起身来，朝姑娘的脸蛋儿，狠叨了一口。姑娘被痛醒，睁眼一看是蛇，立刻大叫起来……

小伙子路过，听到叫声，马上赶了来。他是镇上中学的代课老师，教美术的。当时，正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，目不斜视地前行着。

姑娘见来了人，眼中闪现出希望的光。她指了指正在逃走的蛇，又指了指自己被咬伤的面颊。小伙子立刻懂了，他没有理会蛇，而是奔过来抱住姑娘的头，把嘴凑上她的脸，吮吸起伤口来。

女孩先是一愣，本能抗拒，用手推搡。而后，明白了小伙子的用意，便不再抗拒，耐心地接受他的“吸血”疗法。然而，小伙子吸起来没完没了，姑娘以为是趁机占她便宜，便又开始抗拒、推搡、叫嚷起来。

姑娘并不知道，小伙子是个精细人，做事务求到位。他不过是想为姑娘吸得再干净些，将蛇毒完全排净才能安全。姑娘抗拒、躲闪……小伙子无计可施，情急之下，干脆将姑娘按在了草稞里，强行吸吮。

这时，闻讯赶来的老乡，正看到了小伙子的“无理”举动。于是，一拥而上，将他控制住。姑娘趁机爬起，见来了这么多人，顿觉羞臊无比，没做任何解释，一头扎进庄稼地里，躲了起来。

可怜小伙子，百口莫辩。被众人当成流氓，扭送至派出所。姑娘反应过来后，立刻追来……却也为时已晚，害小伙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。于是，才有了开头，在派出所的那一幕。

真相大白，小伙子重获自由，众人散去。姑娘觉得内疚，便在派出所门口，拉住小伙子的衣袖，说道：去我家吧，给你煮手擀面吃，算是赔礼道歉！小伙子把头一甩，哼了一声，目光与天空成三十五度角，轻抚一下乌黑锃亮的头发，加快了脚步，雄赳赳气扬扬地走掉了。

姑娘十分失落，但自此，也有了自己的心事。她了解到，小伙子是邻村人，镇上中学的代课老师，教美术的。他画的画，惟妙惟肖，像真的一样。姑娘暗生情愫，悄悄跑去小伙子的学校。躲在教室后窗下，偷偷听他讲课。他的声音清脆而富有磁性，是她所听到过的，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。

姑娘躲在小伙子下班的必经之路上，主动和他搭讪。邀请他去家里，吃手擀面。可是，无一意外的，都被他拒绝了。最后，姑娘失去了耐心，干脆向他挑明：实话跟你讲吧！我看上你了，娶了我吧！

小伙子一听，吓了一跳，差点儿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。他稳住心神，下得车来，支支吾吾地对姑娘说道：我是人民教师，将来还可能成为艺术家，我的择偶标准很高的。

说到这时，他还特意顿了顿，并用手理了理发型，目光沿地平线三十五度角望着天：将来我的另一半，起码要懂《诗经》和《楚辞》……并且，还要知道徐悲鸿和张大千……哪能是像你这样，就只会做手擀面。

姑娘不服，据理力争：不单会做手擀面，还会烙饼、包饺子呢！亲了人家不负责，臭流氓……姑娘说着，哽咽了起来，她转过身去，低泣着离开了。

其实，小伙子是诚心气她的，自己不过是个初中生。因有美术特长，刚好学校缺老师，就让他来临时代课了。他有自己的人生规划，不想过早找女朋友才是真。见姑娘哭着走开，顿觉有几分内疚，便大声叫住了她：唉？你家住哪，明天学校没有课，中午去你家吃手擀面。

姑娘闻听，破涕为笑。她羞涩地转回身来，将早已画好的“地图”交给他，然后就欢快地跑开了。看着画在荷叶上的工工整整的“地图”，小伙子点了点头。

他回到家后，将门口老榆树上修剪下来的枝丫抱进院子。挑出几株粗壮的，将皮扒了下来洗净，然后放进洗脸盆里，又倒进了一些清水……这是他制作“头油”的独家秘技。

第二天，临近去姑娘家赴约了，小伙子将泡榆树皮的洗脸盆端来，用手蘸了新泡出来的黏液，照着镜子涂在头发上，很快就凹出了自己满意的造型。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，骑上二八大杠自行车，拔直腰杆，目光沿地平线三十五度望着天，火急火燎地直奔姑娘家而去。

那天，小伙子吃到了平生最好吃的手擀面。姑娘一家，将他奉为上宾。小伙子对姑娘的看法，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：觉得她并不简单，不仅面烧得好吃，“地图”画得也十分精致，自己可能低估了她呢！

于是，他在心里告诉自己：即使不符合做另一半的标准，做普通朋友还是可以的。自那之后，他们之间的互动多了起来。姑娘偶尔会来学校看望他，他也会约姑娘去郊外写生，让她做他的模特。他为姑娘画的素描，如照片一样逼真，令她爱不释手。

一次，姑娘包了肉馅儿水饺，送到学校来。在校园里，她看见一群小朋友，正围着他们的美术老师唱儿歌：老师老师，你真牛！画得马儿，三条腿；画得山羊，没有嘴；画的小鸟，不会飞；画的山川，直淌水……

小伙子见姑娘来了，便“突出重围”，邀请她到自己的办公室来。姑娘不懂美术，但却能听出好赖话，带着疑问向小伙子求教，孩子们为什么那样唱？

小伙子说：为了节约，画画都是用其他老师丢弃的粉笔头。画着画着没有粉笔了，就画不完整……自己没有神笔马良那样的水平，自然画不出会飞的鸟儿……雨天在黑板上画山川，屋顶漏水，流在黑板上了，所以“直淌水”……

在那种艰苦的年月里，美术老师自然不会被重视。而他喜欢于课间或课余时间，在黑板上涂涂画画，学校自然不会给他配备粉笔，只能捡拾粉笔头儿来画。然而很快，他代课老师的位子也不保了。

上面派来了正式老师，小伙子被辞退了。他回到家后，蒙头大睡，整整睡了三天三夜。想通过当人民教师，来改命的计划落空了，他十分失落。树皮在洗脸盆里泡臭了，二八大杠自行车扔在院子里淋着雨……他完全没有了理会的心情。

姑娘听说后跑来，将他从床上拉起，拍打着他的手心说：看，你的手比我的手，大多了！我能拿动锄头，你也能！咱们有手、有脚、有土地，还怕挨饿不成？

小伙子被姑娘说动，振作了起来。他从床上跳起，拥住姑娘……吻了她。姑娘一把将他推开：“流氓，连嘴巴都是臭的！几天没刷牙了？”

小伙子笑一笑，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。忙去照镜子洗漱，不照则以，一照吓自己一跳！简直像个邋遢鬼，比乞丐还不如，往日的雄风荡然无存。

姑娘把小伙子拉到田埂上，扔给他一把䦆头，说，从今天往后，咱俩一起开荒。开出够养活咱们的土地，我就嫁给你。小伙子说：此话当真？不可有诈！姑娘说：一言为定，绝不反悔。

自那之后，一个大姑娘，一个小伙子，一人一把䦆头，在荒野中一下一下地开垦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。他们知道，每一下都是在为自己的未来，积攒力量。

小伙子比较调皮，就喜欢亲嘴。一有空闲，就拉着姑娘钻庄稼地。气得着急开荒种田的姑娘，直骂：流氓，又来！小伙子嬉皮笑脸，不达目的不罢休。次数多了，流氓也便成了姑娘口中，对于他的雅称。

而他，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。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很少骑了，榆树皮制作的“头油”也不用了，画画写生的事儿也很少去了……他爱上了这土地，尤其喜欢开荒，开出的荒地越多，心里越踏实。小伙子称：姑娘也是他，即将要开垦的一块荒地……

有一天，他们终于开垦出，足够多的荒地。那一天，姑娘答应嫁给他了。他开心得不得了，手舞足蹈，抱起姑娘就钻进了庄稼地。姑娘揽住他的脖颈，说道：终于嫁给了你这个流氓，但是……没有但是……我自己的选择。

他们结婚了，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。他们生了两个女儿，并一同将她们抚养长大。他们是农民，是社会的普通阶层，但却敢爱敢恨，从未放弃过对于生活、对于未来的希望。他们的爱情故事简单直白，但却不乏诗情画意。

他们便是我的父亲、母亲。相濡以沫、互相扶持，为我辈树立了典范。在他们的爱情里，母亲无疑是主动的，也正因为她的主动，才赢得了自己中意的爱情。对此，母亲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，并奉为至宝传授给我们。

当初，我追老公时，因学历差异，心有些自卑。母亲便鼓励我说：别怕！当年我追你爸时——他是初中学历，我是小学二年级——学历差异那么大，照样把他拿下！关键是真诚与坚持。只要拿出真诚，足够坚持，哪怕是块铅坨坨，也能被融化。

我采纳了母亲的建议，并且如愿以偿。而今，已是古稀之年的父母，依然守护着他们的土地。土地让他们变得厚重，也让他们感受到了无比的踏实。那可是他们，一撅头、一撅头刨出来的！他们对于土地的那份炙热感情，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。

爱情是真诚与坚持，生活又何尝不是？现实中，我们总是抱怨生活的种种不如意。其实，如果我们拿出足够的真诚，做到足够坚持，跟生活去谈一场恋爱，我相信：生活也一定不会辜负我们。放下一切包袱，去跟生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