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二零零八年四月，我从首都乘机飞沪，本坐的是南航的CZXX79，但因天气状况，飞机延时。我与重要客户定于下午六时会面，事态紧急，我在机场急得焦头烂额。幸好工作人员告知我东航的MUXX50可飞，到沪时间是下午三时廿五分，我算计正好赶上，就退了南航的机票，改买东航。

不可否认，东航的时间概念还是很准的，当我二十分钟后身处万米高空的时候我在想与客户见面后该说的话，我能否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，挽回公司的颓势。所以在我想得正入神的时候，一位瘦削的空姐端着一杯水从我身旁经过，我都没有发现她。不巧此时飞机遇到了气流，一阵强烈的颠簸，空姐向我身旁歪斜，杯子里面的水顷刻洒了我一身。但颠簸仍在继续，空姐丢了杯子下意识地坐到我双腿上，并双手抱住了我，同时我也下意识地抱住了她。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要命丧空中，自觉惊悚无比、忐忑异常。好歹有惊无险，飞机恢复了正常，广播里响起了乘务长甜美的声音：

各位乘客，飞机刚刚遇到了强流，这是一种正常的天气状况，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，请大家不必担心。我们所有的乘务人员将守护在您的身边，如需帮助，请及时呼唤您身边的工作人员......

“对不起......”

娇小的空姐不好意思的从我怀里起来，马上捡起了地上的杯子，然后低着头向我道歉。我笑笑说没事。只是我的上衣湿了一片，十分的明显。她就说让我脱下上衣，帮我用吹风机吹干。我再次说没事。她脸红红地离开了我。

二十分钟后，她再次来到我的身边，并把一杯饮料端给我。她看着我微笑，我明白她还在为刚才的事内疚，我就把饮料大方的接过。她点了点头，轻盈地向前走去。

我到达目的地后，忙打车赶往早已订好的酒店，所幸一路倒还顺畅，我如时见到了客户黄老板。酒过三巡，我们谈到正题，但黄老板犹豫再三，他不说行，也不说不行，就仿佛他只是为了和我吃饭而吃饭。我急得抓耳挠腮，可也别无他法。

最终黄老板告诉我，他再观察观察，考虑考虑，我只能说好吧。我们在酒店分别。我对沪这个城市是很向往的，老早就想来这里游玩参观，可今天到了这里却是这样一番光景！我心情烦躁，看着公路上来往的车辆，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喜，还是该忧。

我找了个小酒店住下，并同时订了明晨驶往S市的火车票。晚上九点钟，我打算睡觉，不料此时我手机响起，我接通，居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

“您好，您是徐辉先生吗？”

我说是，并问她是谁。

“我是今天您搭乘飞机上的空姐小钰。”

我头脑中马上跳出一幅飞机颠簸地画面，细一思忖，这是不是洒我一身水，然后抱着我的那个女孩呢？

“我不小心把杯子里面的水洒到了您身上，先生，您想起我是谁了吗？”

我笑着说想起来了，同时问她找我有事吗？她顿了一下，声音小了一度，说：

“徐先生，我想请您吃个饭，您现在方便吗？”

我一笑，想现在都几点了，吃哪门子饭啊。但我还是说“行”。其实我更多的是想见见她，因为在这寂寥烦闷的夜晚，有个人说说话，或许能改善我不好的心情吧。

我告诉了她地址，我本想她会很晚来到，不料十五分钟后她就来到了我的楼下，让我很是惊讶，这就像她住在我的隔壁，很让我不解。

但小钰对此的解释是：我家就在这附近。

“徐先生，咱们好有缘分啊！”

我笑笑。如果这叫“缘分”的话，我们确实有“缘”。她带我去了一家日式餐厅，要了五个我说不上名字的菜，然后笑着对我说：

“这家小店菜做得很好吃的，以前我经常和朋友来的。”

她上穿件白色有卡通猫的半袖，下穿条浅蓝色紧身牛仔裤，披散着头发，阳光大方，你一定想不到她是个飞在天上的空姐。

“今天真是对不住您了，我诚恳地向你道歉。”她端起水杯。

我说没事，那件事我早就忘了。我也端起水杯。

“我叫小钰，希望咱们以后能够成为朋友。”她顿了一下，又说，“如果您不着急回去的话，我可以带你在这里玩玩——免费的导游哦！”

我说不必了，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。

仿佛是听到我明天要走，她低着头不说话了。最后她抬头看着我说了句：以后常联系！

2

我去沪的失败之行，注定了公司倒闭的宿命。我找不到买家，资金难以回笼，只能看着公司慢慢死去。

我回S市的第二天，郎爽就来公司找我了。

“老徐，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啊，还让我从别人口中打听！”

郎爽一脸怒气，兴师问罪的架势。

我笑笑。“这不是还没顾得上吗？——”

“什么没顾得上？！”她打断我，“我看你心里根本没有我！”

她狠狠地盯着我，眼圈红红的。

我低头叹了口气，她马上变得体贴温柔。“老徐怎么了，没有办成事吗？”

我苦笑一声，点了一支烟。

“嗳，没事，办不成就办不成吧，多大事啊。咱们出去吃饭吧，我知道有一家麻辣烫做的特别好吃，麻辣麻辣的，你一定喜欢！”

她就走到我身边拉我去，我不去，她就用力拽。员工王杰看见了，就笑着说：“徐哥，你就和嫂子去吧，不然嫂子可真生气了。”

我没有办法，和郎爽往外走。我们一走出写字楼大门，郎爽就把右胳膊挽进了我的左胳膊里面。她仰头满口热气的对我说：

“老徐，你真不想我吗？”

我不说话。说实话我真不想她。但我知道这么说她一定会生气。我们坐上出租车，去麻辣烫店。

这家麻辣烫店我最少来过十五次了，每次都是郎爽带我来的。说实话，这家店铺做的麻辣烫口感很一般，但我就是不明白郎爽为什么对此地如此着迷。

“老徐，多吃点。”

......

饭毕，郎爽对我说：“老徐，你的头发长了，走，回家，我给你理理发。”

我说：“我走之前不是刚给我理了发吗？这才几天啊......”

“走吧，听我的。我自己会，又不要你钱！”

她拉上我，打车回家。

这种生活对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，我们每次吃完麻辣烫，郎爽都要给我理发。我坐在她家的穿衣镜前，我很短的头发，她也要给我剪半天。她给我理发的时候就像一名考古工作者，拿着小刷子，一点一点的探索。有时候她爸爸在家，我会热情的喊他郎叔叔。但更多的时候是她家没人，我们独处，给了她玩弄我头发的足够时间。等我要走了，她又极其地不舍，眼圈红红地问我：

“老徐，我明天上完夜班，能去找你吗？”

我说，不要找我，在家好好休息。她流泪了，说想我。我说，又不是见不到我，等你休息好了，再见我。她这才不舍得点点头。

郎爽在S市殡仪馆整容间工作，她理发的手艺就是在那里学会的。

3

时光荏苒，我在逃离郎爽忘记小钰的时光中，接到了小钰的电话。

“徐先生，我是小钰。”

我说你好，我心里又惊又喜。

“徐先生，我到S市了，我能见见您吗？”

我一怔，还是说，好吧，我请你吃饭。

第二天我们见面后，我就带小钰去了郎爽经常带我去的麻辣烫店。先说明一下，我虽然公司濒临倒闭，但是一顿大餐我还是请得起的。我之所以请小钰吃麻辣烫，我是觉得她和郎爽年龄相仿，女孩们应该都爱吃这个才对。

果然，小钰对这里的“美食”竖起了大拇指。

“徐先生，您的眼光真是独到，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麻辣烫！”

我笑笑。“我喊你小钰，你叫我徐哥吧，咱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了。”

她婉而一笑，说好。

吃完饭后，我送她回酒店。

但不知怎么搞地，郎爽知道了我请小钰吃饭的事，她就火急火燎的来公司找我。

“徐辉，中午和你一起吃饭的那女的是谁？”

她双手叉腰，咄咄逼人。我一愣，想她怎么知道了，这个时间段，按说她应该还在上班。我马上笑着，说：

“小钰啊，她是我上海的客户。”

我不知道我怎么撒出这么一个完美的谎言，但这个谎言确实管用，郎爽的脸由阴变晴，最后手舞足蹈的笑着：

“老徐啊，这么重要的人过来了，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啊！”

我目瞪口呆，心想女人情绪的变化真快。我想把事实告诉她，小钰就是我在飞机上认识的一名空姐，不料郎爽打断我说：

“老徐，你带我去见见她吧，我见了她后，一定让她和咱们的公司合作。”

我说她已经走了。郎爽一脸黯然。但正这时，我手机响了，我拿起看，是小钰打来的。

“您好，有事吗？”我接通电话后说。

“谁打地？”郎爽伸手抢我手机，“是不是她？”

我还没有说出“不是”二字，手机已被郎爽抢了过去。

“喂您好，您还没有休息啊，我和徐总过去找您，咱们一起吃个夜宵吧......”

“......”

“好嘞，我们这就过去找您。”

郎爽挂断电话，对我一脸愠色。“徐辉，你不是说她走了吗？”

我张了张嘴，不知道说什么。我想，事情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？

“走吧老徐，咱们找她去。”

那一晚我们见到小钰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，早过了吃晚饭的点（其实我们三个也早已吃过晚饭），但郎爽还是带我们去了一家烤鱼店，要了他们家的特色菜：炉火烤鱼。

很多年后我回忆那次吃饭的经过总是不免唏嘘。当时小钰问郎爽是谁，郎爽说，她是我的“妹妹”。同样，郎爽问小钰，她则说是东航的。她们两人都没有说谎，可是在这种场合造成了一种难以说明，或不可补救的错误，以至于后来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不幸。我常常在那些不眠的夜晚想，如果当初她们俩人说得再详细一点，是不是这种不幸就不会发生呢？

我不知道，这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小钰后来会爱上我一样，我们的生活充满了神秘莫测和无可奈何。

4

那是小钰走后的第十天，她发QQ问我：徐总，你们公司主要经营什么呢？

我：做蜂蜜批发。

她：笑脸，哇，我很喜欢吃蜂蜜啊。

我：笑脸。

她：我一个叔叔在沪也是做蜂蜜的，他做的特别大，出口日韩欧美，你们聊起来，一定很有话题。

我：你叔叔真厉害！

她：你什么时候带你妹妹一起来沪，我请你们吃饭啊！

我们聊天结束。

我本来以为这只是我们随意的聊天，不想翌日她就把她叔叔的电话发给了我，我怀着试一试的心情拨了过去，没有想到这一通电话，让我的公司起死回生。

小钰叔叔说如果检测各项达标，“波美度（°Bé）达到42度以上”，他全部收购。我知道自己的蜂蜜，就给他邮寄了几瓶样品。十天后，他在电话里高兴地对我说：

“徐总，你家的蜂蜜，我全部收购！”

我高兴坏了，小钰叔叔不光救了我的公司，还救了指望我吃饭的十几号人。人逢喜事精神爽，我请所有员工吃饭。完事之后，我又请郎爽，自然是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了。用餐间隙，郎爽对我说：

“如果小钰在，这顿饭就完美了！”

是啊，我想，我能柳暗花明，全托小钰的福。可是，我已经好久不和她联系了。

我们上次联系，还是她告诉我她叔叔那次，一晃一个月过去了，她现在过得好吗？

第二天晚上，我拨通了小钰的电话（其实昨天郎爽提起她后，我回家就打了她的电话，但没有打通），她那头静悄悄地，应该是她睡觉，被我的电话声吵醒了。

“喂，我是小钰，您是哪位啊？”

“小钰，我是徐辉！”

“徐辉？”她的声音大了一点，但仍有气无力的，“你在干嘛呢？吃饭了吗？”

“吃了，”我很高兴，“你呢，还没吃吗？”

她停了五秒钟，说：“没有，我不知道吃什么……”

她的声音又变得有气无力了，甚至比一开始还甚。

“你是不是病了？！”我焦急地说。我有一种感觉，她真的“病”了。

果然，她在沉默了一分钟左右后说：

“有点感冒，鼻子不通气，身体没劲儿。”

我更急了，手机差点从手里掉出来。“你哪是感冒啊，没准你还发烧了！你测体温没有？吃药没有？你去看医生没有？”

我连珠炮似的说完，发现自己忘了问她“身边有没有药”，就又连忙加了一句。但我这句话说罢后，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，以至于让我以为她电话信号不好断了。就当我要挂了重新给她打过去的时候，她说话了。

“我在酒店......我身边没有药......”

“你在哪？”我打断她。

“我在首都......”

“你发个地址给我，我现在马上过去找你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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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个半小时后，我在首都国际机场的希尔顿酒店见到了小钰。

“小钰，你先测下体温。”我拿出体温表递给她，我背包里面还有五六盒各种药物。

“徐辉，你真来了？”

“不要说话，”我伸手堵住她嘴，“听我的，很快就好了。”

她眼圈红红地看着我；那晚，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宿。

5

第二天，小钰的感冒大好，我则双目肿胀，头皮发沉。但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给我讲：

“我真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看我，徐辉你太让我感动了！来了就别走了，正好我今天休息，我带你去市里面转转。”

我说家里还有一摊子事，我今天得赶回去。

“别回去了。”她双目乞怜地看着我，让我顿生不忍。

“好吧，”我说，“只是你刚好，身体受得了吗？”

“没问题的，”她高兴地笑了，“我带你去故宫，我带你去颐和园。”

所以吃完早饭，我们就坐车去了市区。游玩是很累人的，她刚好，我几乎一宿没睡，我们玩的连走马观花都不如。若干年后，我再次进京游玩，我依然去这两个地方，却对这两个地方陌生得很。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岁月将我的记忆抹去了，还是我和小钰那次根本没有来过这两个地方。总之一种时空错乱的记忆，让我迷茫恍惚。

但是让我唯一记忆犹新的是，我们在一条古老的胡同里面，一个黄头发白皮肤的外国美女要给我们俩人拍照。她满面笑容哇呀哇呀地说着外语，然后猛然拿出手里的富士拍立得相机，给我们俩拍了此生唯一的一张三寸合影。

她把相片送给了我们，笑着对我们竖起大拇指，然后哇呀哇呀，小钰的脸变得煞红。

小钰把这张照片送给了我，我将它放在钱包里放照片的那层（大小正好合适）。这张照片陪了我很多年，我用坏了三个皮夹子，都没有舍得将它丢弃。有一年我和一个朋友喝酒，我们俩只喝了三瓶啤酒，但是在我回去的路上时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。那是夏季，钱包在西服裤兜里放着，我倒地的时候只查看了自己的手机，钱包却在那个时候掉了。我很伤心。此后我多次去当地的警务站询问有没有人捡到钱包，但结果都是枉然。那张照片伙同我钱包里的数张银行卡、二百元现金，从此消失地无影无踪。

晚上我们吃完饭后，我告诉小钰我要回去了。“我来的时候谁都没说，再不回去，他们要着急了。”

小钰握着我的双手，说：“你还会再来看我吗？”

我点点头。

我开车刚驶上高速，郎爽就给我打来了电话。

“徐辉，你在哪？你干什么去了？”

我说我在外面，正在开车。

“开车？怎么一天都打不通你的手机？你到底干什么去了？！”

我不知道怎么给她解释，就挂了电话。五秒钟后，她又打过来，我索性关机，专心致志的开车。我到家，快午夜十二点了，郎爽却在门口等我。我开门让她进家，她就一阵劈头盖脸地责问：你干什么去了？为什么电话打不通？为什么接通了关机？我笑笑，骗她说去见了个难缠的客户。这样她才火气全消。我说送她回家。她说住在我家。于是她睡在次卧，她经常留宿的那间小房间。

我躺在床上想，我刚才为什么要对她撒谎？我告诉她实情也不会怎么着地，可是我为什么要对她撒谎呢？

6

此后的两年，我没有见过小钰，打电话或者QQ聊天也屈指可数，但我倒和她叔叔成了好朋友。春秋两季，我只要收了好蜂蜜，就卖给他。他建议我开个食品加工厂，做纯天然蜂蜜，他提供技术、设备，我出场地、工人。我觉得可行，我们两人合伙做起了蜂蜜加工厂，居然一炮走红，我的成就达到了另一个高度。因此当地的电视台多次采访我，我成了自主创业的优秀代表。尝到了开厂子的甜头，我计划再开一个罐头加工厂。

但是小钰的叔叔却不赞同我开罐头加工厂，他说做罐头用好水果的话，利润太薄。反之如果要用腐烂地坏水果的，利润是高了，但同时风险也大了。他不想挣这种昧良心的钱，并劝我也不要做。

我笑笑，没说做，也没说不做。我曾尝试着问过他小钰的近况，他含糊地回答了我。从那之后，我再也不问他小钰的事情。

小钰好像从我的人生中消失了，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：她电话换了，QQ也好久不上（或者上了我不知道），她断了和我所有的往来。有一个时期我很伤心，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。后来想想，这件事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，你想，我和她是两个层次的人，能够认识就是天大的奇遇了，我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呢！

我的生活就该在S市这个小城市里跑来跑去，做着我不起眼地生意，有一个围着我转得女孩郎爽，享受着她免费的理发服务，我该知足才对。但是我总感觉人生缺点什么。

我把建罐头厂的计划告诉了郎爽，她蹦蹦跳跳地在我耳边说：

“好啊，老徐，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！”

说干就干，我先去临近的水果大县考察市场，得到的结果相当诱人，“徐老板，市场上对水果罐头的需求，几乎供不应求！”然后我就开始寻找场地设备。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，郎爽只要有空，就和我一起去。

三个月后，我的水果罐头厂建了起来。

但是隔行如隔山，我前期考察不明，准备仓促，各方面打点不周，再加上用人不当，我的水果罐头厂就像我筹建水果罐头厂时一样，来的快，走的也快。我把这些年做蜂蜜挣的钱都投了进去，最后赔了个精光。

但这还不是我最不幸的，做生意本来就有成有败嘛，失败了也无所谓，只要你能站起来就行。可是我这些年赖以生存的蜂蜜也遇到了巨大的危机，蜂农们知道我投资罐头厂破产了，不肯卖蜂蜜给我。以前我不给他们现钱（或者很少一部分），现在我全部付清都不卖。人心叵测，墙倒众人推，在我身上显示的淋漓尽致。没有办法，我只能把做了多年的蜂蜜行业放弃。

这时候，我想到过求助小钰的叔叔，可是人家早就有话在先：不要做罐头厂。我不听。待到事实成了定局，我还怎么有脸求人家。不过他人还不错，安慰我说：“徐总，什么时候有货了，咱们接着合作。”

我歇了两个月，这些天都是郎爽陪伴我度过的。其实我不知道，她下了班就骑电动车去二环边支摊理发，干上四五个小时，买了吃得才来我家看我。我曾训斥她说，以后不要来我家了，“我有钱的时候，你来就来吧，如今我没钱了，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。”她双目噙泪，问我：

“老徐，你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？”

我说忘了，过去的事不要提了，我不想知道。她流着泪，跑着离开我家。

但是我又怎么能忘记和郎爽相识的经过呢？

那一年我刚来到S市，在某饭店吃饭的时候，隔壁坐的郎爽因吃东西不慎，食物卡进气管，我就用海姆立克急救法帮助了她，就这样我们成了朋友。

说实话，我只是恰巧懂得“海姆立克急救法”，做了一个旁观者应该做的，但从此郎爽就将我当成了“救命恩人”。她邀请我去家吃饭，给我买衣服买烟，这些我统统不要。她却锲而不舍，她说，她这辈子的命就是我的了，她只需我活的好，不许我活的差。后来我做蜂蜜，就是她给我出的主意，出的钱。

郎爽把我当成了“亲哥哥”这一点毋庸置疑，她后来辞去幼师的职业，去殡仪馆整容间上班，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我。

我曾问她，在那里上班，你不怕吗？

她说怕啥啊，挣钱多就行。这一年她二十六岁，我二十八岁。我们两人之间是纯粹的友谊，这就像牛奶和蛋糕一样。后来我邂逅了小钰，才感受到了爱情的滋味。

7 尾声

一年后，我和郎爽结婚。婚后我们开了家理发店，当然了，大师傅是我媳妇郎爽，我只是洗洗头打打杂，或者剪个简单的男士头。

郎爽还在原来的单位工作，她只要歇班，就来理发店帮忙。我们两口子倒也其乐融融。

两年后，我们女儿出生，我们特别高兴。但是在上户口起名的问题上，我们两人产生了争执。我起的名字是：徐怡、徐蔓。郎爽起的名字是：徐钰。并且她坚持要用自己起的。我问她，为什么呢，她笑笑，不说话。最终我拗不过她，我们的女儿户口本上登记得名字是：徐钰。

我们一家三口过得还算凑合，我们也像所有的小夫妻一样，隔三差五吵一次，但我们的争吵从来不会延续到第二天。我盯着理发店，郎爽上着班，我们一家不能说大富大贵，倒也衣食无忧。我们两个（不，有时候是三个）还是经常去那家麻辣烫小店吃饭，郎爽说，在这里吃饭是为了追忆。我问她追忆什么，她笑笑不说话。其实我也不关心，她能追忆什么呢？

这一年的三月二十一日下午，我们又来到了麻辣烫小店，吃得东西和我们所有来的时候都一样，无需赘言。只是在吃饭的间隙，郎爽的手机响了一下，她拿出看了一眼，对我说，有架飞机坠毁了。然后我们接着吃饭。那一天S市的气温偏冷，郎爽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，我则穿了一件浅色的棉服。那天晚上郎爽做了一大桌子好菜，买了一瓶好酒，她还笑着对我说，等孩子睡了，好好奖励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