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念父亲

文|汤伟

2018年10月9日，一位平凡的老者停止气息，走完了他91年的人生之路，他，就是我的父亲。

父亲名叫汤耀华，1927年生于阳谷县的一个村庄。他1944年参加革命，1987年离休，主要在鲁豫交界的聊城和安阳、濮阳等地工作。几十年工作，无论阳光或阴霾，顺利或挫折，欢笑或烦恼，他都从容走过，就像奔腾大河里的一叶扁舟，战胜或躲过了无数惊涛骇浪，最终驶向了人生彼岸，身后留下的是清清白白的历史。

父亲八岁丧母，为生活所迫，跟随祖父逃过荒要过饭，十岁就下地劳作，十五六岁在酒坊打工，与成人一样干重体力活，还常遭到监工的打骂。这也应了那句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，艰辛的劳作练就了他自主、独立、倔强的性格，开启了追求光明自由的理想之路。

父亲在抗日烽火中毅然参加了革命，进入冀鲁豫边区抗日中学，成为了抗日革命队伍中的一员。抗日中学是游击性的，没有固定的校园，条件异常艰苦。父亲每天跟随部队行军打仗，安顿下来就学习文化、向群众宣传，与日伪军遭遇时，就参加战斗。吃的是小米和野菜，饥一顿饱一顿，睡的是草铺和院场，有时天当被地当炕。在土改斗争中，他率领武装工作队深入村庄农户，清剿土匪兵痞，惩治恶霸地主，开展减租减息运动，带领穷苦农民翻身解放。解放济南战役中，他带领解放区的支前民工队向参战部队运送粮食和物资，一路上遇到了飞机轰炸、散兵袭击、船只搁浅等艰难险阻，及时将支前物资送到了前线。

受组织培养，父亲于1947年毕业于冀鲁豫边区建国学院，按现在说法是高等教育、大专学历，是工农干部中的知识分子。我小的时候，有什么不懂且想知道的事情，先去问他，每次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和解释。他写一手大而流畅的草体，平时都用圆珠笔，凡工作中的讲话、规划、报告等等，往往都是自己执笔。此外，他还精通财会，对数字要求严格，坚持实事求是，力求精准。

参加革命后，父亲逐渐由青年农民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，无论在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，无论在领导机关还是基层，无论在人生的波峰或低谷，他从未忘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，从未忘记党的教诲，从未忘记党的原则和要求。

他兢兢业业，为事业敢于担当。刚刚解放，他从行署机关来到县里的一个区工作，他未讲任何条件，远离家庭一干就是二十多年。那里是黄泛区，经济贫困，二百多平方公里，数万人口，仅靠黄沙薄地的农业维持百姓生计，群众一年四季为温饱奋争。他除了必须的工作外，每天骑着自行车下村庄，走在各村的土路上、河道旁，出现在地头边、田埂上，指导种田、谋划高产、处理问题、解决困难。他与百姓打成一片，吃在农家，住在村部，全区每个生产小队负责人的名字都能叫得出来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，黄河爆发大洪水，区里几十公里的黄河河道，河水冲击着河堤，危险随时可能发生。父亲临危受命，立下军令状，带领全区上万名民工日夜加固大堤，强忍着肠胃病痛，几十天奋战在抗洪一线，关键时刻几天几夜不合眼，取得了抗洪斗争的最后胜利。

父亲生于贫穷，长于贫困，长期工作在落后地区，知道群众的疾苦，理解党和政府的难处，骨子里种下的就是廉洁的种子。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天，他在县人民银行任行长，一名下属到家里串门，随手带了两瓶罐头，对方没有事情相求，仅仅表示心意，他热情地接待了人家，但对拿来的东西婉言谢绝，坚决不收。他从不放松对孩子们的教育和监督，经常在电话中提醒，每次回老家外出吃饭，他都要问清是谁买单，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不要吃公家的饭，即使个人的也要节俭。

父亲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就拿90余元的工资，这在当地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。但他特别“会过”，穿的内衣、袜子大多是打补丁的，他用的锅、烧水的壶等家什都是几次修补过的，一般家用的东西，只要修修补补还能用，他都要想方设法再用下去。他省吃俭用攒钱，自己舍不得花，显得很抠门，但其实他慷慨大方，把多年的积蓄或是补贴了孩子，或是捐赠了社会。我终于明白了一个耄耋老人的人生态度和心愿，不为利己，不追享乐，只有深深的家庭和社会责任。

父亲在生活中是一个传统的人，他崇尚并坚守传统美德，珍惜家庭，关爱家人，视家庭和睦为崇高的荣誉和幸福，他与母亲携手走过了近七十年的人生历程，养育了8个孩子，生活中难免磕磕碰碰，但始终忠贞于爱情，风雨同舟，相扶偕老。他疼爱孩子，不仅仅表现在物质上的关怀，更注重淳朴的家风、心智的教化和严格的要求。记得小时候，当他少有地回家时，总会饭后牵着我们的手散步，讲一些历史故事、做人的道理乃至国际形势，寓教于生活。另一方面，他又严格要求孩子们，比如培养讲卫生习惯，日常发现谁弄脏了衣服就要严厉训斥，当面清理干净。

这就是我的父亲，一个老革命、老党员、老干部，他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英雄事迹，也没有令人羡慕的权力和位子，但他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完成了事业之路，平平常常幸幸福福走完了人生旅程。斯人已逝，生者如斯。我仿佛看到了父亲那慈祥的面庞在对我微笑，那深情的眼睛在注视着我，他一定是在天国为我们祈福和保佑，就像我们孩提时无微不至的关怀。我深爱着父亲！我将凝聚爱的力量、思的智慧，擦干悲痛的眼泪，抚平内心的悲伤，走好自己的人生路，让天堂的他放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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