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故事：换阴女

姜维是个走南闯北的商贩，做的是皮货生意，常常牵着一头驴，骑着一匹马，带着货物往来于各地之间，姜维的妻子是个彪悍善妒的主儿，姜维之所以东奔西走，也有借机躲开妻子的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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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年天下大旱，很多地方都颗粒无收，百姓没有生活来源，大多流离失所，靠乞讨为生，饿死的人尸体堆满了荒野，成群的乌鸦日夜嚎叫，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。

这天，姜维来到了河间府，口中饥渴难耐，远远瞧见一个老妪，正在对着墓碑痛哭，随后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一个破败屋子中去。

姜维驱马走了过去，到门前还看到一个妙龄少女，虽然面带菜色，但是仍然不能掩盖其清丽的姿容，姜维不觉有些心动。

少女见到有陌生男子，转身就进了屋，老妪随即就出了门，姜维赶紧下马求水，老妪请他进了庭院，舀来一瓢水与他解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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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完水，姜维并没有着急走，而是出言询问老妪：“大娘，我看这里前不着村，后不着店的，你们在这里生活的下去吗？”

此话一出，老妪忍不住落下泪来：“老身的丈夫死得早，只有一个女儿相依为命，现在饥荒这么厉害，家中连一粒下锅的米也没有，照这样下去，要不了多久，我们娘俩就要陪他去了。”

姜维又问：“刚刚那个女孩儿就是你的女儿吗？不知道是否许配了人家？”

老妪回道：“正是我的女儿小娥，至今还没有出阁，我死了倒是不要紧，可怜我女儿还这么年轻，就要跟着我这个没用的母亲一起死了！”

老妪说罢，心中的悲伤更是难以抑制，姜维从怀中掏出十两白银交给老妪：“大娘，人说滴水之恩，当涌泉相报，我喝了你一碗水，就用这十两银子来报偿好了，应该足够帮你们渡过难关了。”

老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：“不不不，这可如何使得，不过是一碗凉水罢了......”

姜维并不多纠缠，趁机将银子放下，纵身上马就跑了，老妪紧紧握着银子，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，她叫来女儿，对着姜维离开的方向遥遥跪拜，心中感激的不得了。

然而姜维的目的真就如此单纯吗？非也，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靠着姜维留下来的银两，母女二人度过了艰难的岁月，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了半年，姜维终于又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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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走到门前，姜维就大声喊道：“大娘，别来无恙啊！”

老妪听得这个声音，喜出望外，急忙带着女儿跑了出来，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：“恩公，真的是你吗？如果不是你，现在我母女的倆坟头草都齐腰高了，大恩大德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。”

姜维笑着将她们扶了起来：“举手之劳罢了，大娘不必如此介怀。”老妪赶紧将他请了进来，收拾炉灶，杀了家里仅有的一只鸡来招待姜维。

吃饭的时候，姜维问道：“大娘，不知道令爱如今有没有说好婆家啊？”

老妪不疑有他：“说来惭愧，小女至今未字，如果恩公肯替她做媒，真是小女天大的荣幸了。”

姜维见时机成熟，趁机说道：“不瞒你说，我今年四十有余，但是膝下仍没有一男半女，按照我家的习俗，有借子招子之说，如果你愿意，我情愿出五十两白银收小娥为义女。”

“假如我老夫妻没有生子的福分，小娥就是我的亲生女儿，如果真有幸为我家招来一个儿子，我也会为小娥说一门好亲事，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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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妪听完，心中不禁有些迟疑，没有贸贸然答应，只说要很女儿商量一下，然后就进了里屋，过了半晌，老妪出来了：“恩公，老身就这么一个女儿，情愿自己饿死也不愿她受到半分委屈，只求恩公给我一句实话，带小女回去，是为了充当妾室吗？”

姜维遽然起身，说道：“这说的是什么话，我已经四十有余，怎么会起这种念头？实在是为了借子招子，如有半句谎话，叫我不得其死！”

老妪向姜维鞠了一躬：“恩公不要生气，只要能有您这一句话，老身就放心了，小女跟着我也是受罪，如果能充当您的义女，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。”

老妪说完，就把小娥叫了出来，此时小娥脸上泪水涟涟，更加娇弱之态，惹人怜惜，姜维稳住心神，拿出五十两白银尽数交给老妪：“这事就这么定了，我也该带着小娥早些回去，免得家中妻子挂怀。”

小娥情难自禁，母女俩抱头痛哭，良久才分开，姜维不住地催促离开，小娥也只能忍痛拜别，姜维将驴子给小娥，自己则骑着马，就这么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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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娥走后，老妪仍倚着门框，一声一声地叫着小娥的名字，小娥骑坐在驴上，也是止不住地眼泪流，走了好几里地，母亲呼唤的声音仿佛仍然萦绕在耳畔。

姜维的心思正被老妪说中，他带走小娥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淫欲，等把小娥带到了自己家里，是做小妾还是做义女，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。

就这样，两人一路走了两天，到了一处旅馆，在离家只有三十里的地方，姜维突然止步不前，将小娥安置在了这处旅馆，只说自己有生意在这里，要住上十天半个月。

小娥不知道的是，这个地方多是风尘女子，而姜维外出时节，大部分都是在这里流连忘返，小娥白天掩着门，晚上则对着烛火垂泪，邻居马二娘虽然经常来给小娥叙话解闷，然而小娥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却只增不减。

再说老妪，自小娥离开以后，心中也是悲痛难当，很快就积郁成疾，病倒在了床上，人说病来如山倒，何况是她这么大的年纪的老人，自此饮食具废，只等着咽气了。

在小娥离开七天之后的夜里，老妪恍恍惚惚好像听到了小娥的声音，勉强打起精神，睁眼一看，小娥已经推门进来了。

老妪又惊又喜：“儿啊，真的是你吗？你不是跟着义父离开了吗？怎么深更半夜地回来了？你是人是鬼？还是为娘在做梦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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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娥见到母亲这幅病态，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：“娘，真的是我，我本来是已经跟义父回家了，但是义母善妒，性情暴躁，怀疑义父准备纳我为妾，整日吵闹不休，义父没有办法，只能偷偷派人把我送了回来，现在送我的人还在村口呢。”

老妪这才放下心来，大有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，连病也好了一大半，小娥为母亲做了些饭，老妪也吃了下去，没过几天，身体就完全康复了。

自从小娥回来以后，虽然音貌如故，但似乎是聪慧了许多，从女工针织到诗词歌赋，无一不熟，无一不精，凡是出自她手的刺绣，被乡里人争相抢购，往往是欲求一件而不可得。

凭借着这门手艺，老妪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，过了不久，乡里又有人向小娥求亲，被小娥以侍奉母亲为由拒绝了。

老妪不忍心女儿一直跟着自己不嫁人，于是就劝她择婿，小娥哭着说：“孩儿福缘浅薄，惟愿能够伺候母亲终老，不作嫁人之想。”

老妪知道女儿的志向，也不再过分逼迫，就这么过了十年，老妪大限将至，濒死前抓着小娥的手说：“阿母这一生只有一件缺憾，就是苦了女儿为我孤独一生，没有找到良人托付终身。”

小娥却并不悲伤：“女儿不过是身外身，影外影罢了，阿母尽管放心去吧，儿在地下早就为你建好了安乐窝，不日就去追寻你。”

老妪豁然开朗，从此放下心中执念，微笑着闭上了双眼，小娥为母亲料理了后事，将家中的余财分润给了村中鳏、寡、孤、独者，随后一把火将家烧成了白地，径自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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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娥离开后，来到了当初栖身的那个旅馆，店主人见到小娥后大惊失色：“你是什么人，怎么这么像当年的小娥姑娘？”

小娥说道：“你口中所说的小娥，是我的姐姐，我是特意来吊唁她的。”

店主人这才恍然，小娥随后又在店里摆下了宴席，邀请乡里十几个人来吃饭，见到她的人无不啧啧称奇，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。

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，众人纷纷开始说起了当日小娥惨死的情形，忍不住长吁短叹，更有感性的人还垂下了几滴泪。

原来，当初来找小娥叙话的马二娘，正是当地出了名的凶恶鸨母，她见小娥容貌清丽，娇俏可人，于是就想了主意，跟姜维说：“官人还在这里玩耍，岂不知要大祸临头了吗？”

姜维纳闷的询问缘由，马二娘诡秘地说：“昨天有个你的同乡经过我这儿，谈笑的时候说起你家的事，你妻子已经知道以私买艳妇的事情了，现在正在家里磨刀呢，只等着你一回家就跟跟你拼命。”

姜维知道妻子的秉性，心中非常害怕，向马二娘寻求避祸的技巧，马二娘趁机说道：“你把小娥卖给我，自己一个人回家，到时候你解释说买妇是外面谣传，你妻子没有证据，自然不会 跟你计较了。”

姜维深以为然，马二娘出价一百两银子，算起来姜维还赚了一笔，当即收下银两，舍弃小娥，自己一个人回家去了。

马二娘得了小娥之后，凶相毕露，强迫小娥接客，小娥宁死不从，马二娘于是将她倒挂在房梁之上，用利刃割取她胳膊上的血肉喂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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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娥无法忍受这种剧痛，只能假意屈从，马二娘高兴地替她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，为她买来华丽的衣服，任其装扮。

恰好遇到一个贵公子前来留宿，小娥自荐枕席，马二娘卸下了防备，到了晚上，小娥不住地向贵公子劝酒，将其灌醉，然后扯下一条白绫，悬在梁上自尽了，那一夜就是小娥回家的时候。

第二天，贵公子酒醒以后，一睁眼就看见了小娥悬着的尸体，惊得他大叫不已，马二娘等人闻声赶到，小娥的尸体已经凉透了。

马二娘人财两失，对小娥愤恨不已，吩咐下人将小娥的衣服剥去，曝尸荒野，任凭飞禽野兽吞噬，天上的飞鸟自主衔来树叶，遮蔽住小娥的尸体，其他野兽也根本不靠近。

村里有十几个人同情小娥的遭遇，自发的筹集资金，为她买了一口棺材，收敛了她的尸体，这十几个人就是小娥今日所宴请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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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提起这段伤心往事，小娥也不胜悲戚，提出要去坟前去吊唁，众人带她去了，小娥坐在坟头向大家行礼：“我就是小娥，承蒙各位替我装殓尸体，小娥在此谢过了。”

众人此时已经喝得五迷三道了，并不十分害怕，有人问道：“你真是小娥，那你为什么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呢？”

小娥回道：“我死后，灵魂下到地府，梁孝王被我的贞烈所感动，授我换阴术，以生为死，以死为生，许我返回阳间伺候母亲，成全孝养之志。”

又有人问道：“既然你有这样的本领，为什么不报复马二娘和姜维呢？”

小娥说道：“姜维出钱买下了我，我的母亲因此得以活命，至于害怕老婆，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，虽然把我卖给了马二娘，但我还是不忍心追究他。”

“至于马二娘，心肠歹毒，手段酷烈，我不屑于报复她，然而即便是我不追究，阴司之中早有律法，她的报应不日就到，也用不着脏了我的手。”

小娥说完这些，对着大家盈盈一拜，然后凭空消失了，原本众人只是调侃，此时见到这种“神迹”，才知道小娥说的是真的。

没过多久，姜维就因病去世了，在他去世不到一个月的时候，他的妻子就卷起家财，嫁给了另外一个人，而他也终究没有留下子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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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说马二娘，因为做下的恶事太多，被人检举告发，县令将其财产全部充公，她本人则被压入死牢，每日受尽酷刑，最终无法忍受折磨，自缢而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