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故事：僵尸

丽都知县申屠康这日一反常态，日落西山夜幕降时，他却召集三班衙役、刑房捕快，急匆匆火速赶往四十里外的阎家山。

申屠知县如此兴师动众，为的又是哪桩？原来阎家山近日闹起了鬼案，他是捉鬼去的。

阎家山地处山野，四周无大寨，唯有山脚的松江旁有个叫十家湾的小村。村后三里路的地方有个洞穴，洞深无底，平常很少有人出没。

奇怪的是近时却无端闹起了鬼，每当夜黑月亮升起时，便有一具僵尸对月跪拜，吓得村里人夜晚不敢外出。

县境内竟然闹这种鬼事，不治岂不祸害百姓！申屠知县不信鬼，认为其中肯定有诈，便决意前去捉鬼以明真相。

说申屠知县不信鬼倒也未必，其实十家湾地方闹鬼的事一传开他便犯疑了。

半年前他与妻子毕小春赴丽都就任，船至阎家山下的松江，那里水势突然凶猛无常，几个水浪一打竟把木船掀翻了。

船家手快一把拉住了申屠康，毕小春却被水浪卷走寻无踪迹。就任后他又派衙役前去寻找，衙役回禀说，那里水险常有这种事发生，寻遍松江两岸也没个人影儿，夫人恐怕已成水底之鬼了。

衙役说的话果然不假，时隔数日，丽都城外的江中浮起一具女尸，申屠康即命衙役将女尸打捞上岸。

女尸虽被水泡，皮肉腐烂难辨生前面容，申屠康却一眼便认出是自己的妻子毕小春，她身上穿的那件粉红色绣花缎服是新近才做的。

申屠康大哭一场后，择块向阳冥地给毕小春落土为安。这事本来已经了结，谁料想，几日前毕小春竟抱着个胖男娃寻到县衙，申屠康闻悉又惊又喜，心里却结起了疑团。

毕小春有形有声总非鬼魅之躯，可先前那女尸为何会穿着自己妻子的衣衫？追问妻子，毕小春却说不出个原委。而今阎家山又闹起了鬼事，申屠康前后联想，虽不信鬼却也颇感心寒。

阎家山下的松江时而露滩，时而水急浪高，行船到此常有翻船的事发生，落水者也时有葬身水底的，闹鬼的事十家湾人是十分相信的。

村里人怨恨松江无情，早想劈岩挖土治理。苦于村坊中人都是从外乡逃难来的，各家分散居住，谁也不管谁的事，没哪个有此能耐召集大伙，治理松江也就成了一句挂在嘴边的空话。

更有恶良心的认为是件好事，趁机可以捞些落江的财物，在江边住的一个刁蛮婆便是这种心肠。

说起刁蛮婆，十家湾人谁都怕她三分，这妇人个子长得高，脾气火躁躁，嗓门如打雷，争强好斗像只老虎婆。刁蛮婆年纪五十挂零，身边只有一个叫土根的儿子。

前几年有个讨饭的姑娘到村里，刁蛮婆假装善心将她收留，硬逼姑娘与土根成亲。兴许是恶人有恶报，那姑娘与土根成亲至今，肚皮瘪得像门板。刁蛮婆为此大动肝火，开口骂动手打，重活压她干，三餐吃剩饭。

姑娘难忍折磨逃出家门，便被刁蛮婆发现，她一把拉过姑娘拖到江中，又死命将姑娘的头揿到水边，一揿一提，几番折磨后，竟把姑娘给淹死了。刁蛮婆见姑娘死了像无事一样，嘴里还叨叨着：“死掉好，省得再养这只光吃不下蛋的鸡。”

她刚刚想把姑娘尸体推到江中，忽见有个年轻女子躺在江边沙滩上，走上前去用手往心口一搭，心还在跳，是个活的。

刁蛮婆眉头一皱，坏主意又来了，马上将姑娘的衣衫与那女子的来了个对换，一脚把姑娘踢到松江中，自己背起那女子回家去了。

刁蛮婆这样做是有她的心计的，姑娘死了，一旦被人发现难免会犯事，而今俩人衣衫调换，尸体水中浸泡后会变形，若被死者家人捞到也难辨真伪。刁蛮婆忙把那女子背回家，喂过姜汤，那女子才慢慢苏醒过来。

此时刁蛮婆发现那女子身怀六甲，少说也该有三个月了。嘻！刁蛮婆乐了，都说作恶遭恶报，一点子也不灵的，我淹死了儿媳却捡回一个带胎的，真是时来运来捡个儿媳带胎来。那女子醒后见只身落于陌生地，便挣扎着要走。

刁蛮婆拾到便宜哪里肯放，软硬兼施想问那女子姓名，那女子只字不吐，低着个头只是啼哭。刁蛮婆恼了，一把将那女子拉入土根房中，声称从今往后便是她的儿媳了。

土根这人不像他娘，为人忠厚，心地善良。今日母亲淹死了自己的妻，却又捡回了一个女子与自己成亲，土根对此真恨透娘的坏良心了。

他见那女子总啼哭不停，便用言语相劝，以宽她心，夜间自铺稻草在地，让那女子安睡床上，两人便这样苦熬着夜宿，不觉已过了许多日子，那女子的肚皮也日见增大，土根总省些好的相待她。

刁蛮婆可不这样想，哼！女人嘛，天生就是生孩子的胚，肚皮大了也得干活，总不能像庙里的菩萨光供着。

可是，那女子什么活也做不好，刁蛮婆恼了，成天不是打就是骂，结果一失手一棒下去，竟把那女子打死了。刁蛮婆这回真心慌了，虽说天高皇帝远，但接连出两条人命，一旦让村里人得知告到衙门，真要送上断头台了。刁蛮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，当晚把那女子用张草席一卷，往肩上一背，丢到三里外的洞穴中，想让狼拖去吃掉，就神鬼不知了。

时隔不久，刁蛮婆的儿子土根却无故失踪了，就在这节骨眼上洞穴里又闹起鬼，村里人有不少见过僵尸对月跪拜。刁蛮婆心里着实有些慌了，那僵尸的肉体若是那个女子可就糟了，僵尸会复仇，见了仇家便吸血，她心想，土根无故失踪，八成是让僵尸给吃了。

此时知县申屠康也是心神惶惶，他不信鬼，但又有些疑心，总觉得阎家山闹鬼与妻子毕小春有啥关联。

十家湾村中百姓闻悉知县大人进山捉鬼也觉得新鲜，探头探脑随后跟着想看个究竟。过了十家湾再行三里便是洞穴，也就是僵尸拜月的闹鬼处。

时下正是初十天气，月儿明镜般地挂在夜空，照得山野草木清晰可辨。衙役们刚行至洞穴下端，忽见洞外有具僵尸在仰首狂笑，时而又嚎叫着对月跪拜，口中咿呀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
申屠康见果有此事，壮着胆子命衙役向洞穴掷硫磺炮，又命捕快从洞穴两侧合围而上。

俗话说鬼魅怕火更怕响声，这硫磺炮响声如雷，火光冲天，那僵尸突然受惊，掉转身便往洞穴里跑。申屠康见此心想，嘿！这僵尸恐怕非鬼，先捉住看过再说。

捕快捉鬼虽说是头一回，但他们见这鬼有形有声，便使了一个前后夹攻，堵住了洞口。僵尸在洞外呼呼转了几圈乱闯着已无处逃奔，口中“哇哇”叫着像疯牛似的到处乱撞。捕快们合力而上将僵尸拦截当中，一捕快趁机挥棒击去，只见僵尸晃动了几下身子，“啊呀”一声后，竟然喊起了“冤枉”。

申屠知县闻声心惊，怪哉，僵尸也会口开喊冤？我得再吓唬一下看他如何。

申屠康提高嗓门喊道：“快把这怪物绑了，过子时就地斩首。”捕快们把僵尸绑起，扑刀架在脖间只待子时问斩。

这时，围观的百姓中突然疯癫地冲出一妇人，口中哭喊着：“别砍，别砍！他是我的孩儿啊。”

那僵尸闻声也嚷道：“娘啊！孩儿没死，现在我已清醒了。娘啊！孩儿有冤，这些天我对天拜日以求皇天为我伸冤，咋啦，刚才还是红日，眨眼怎就变成月亮啦？”

申屠知县见情况离奇，一边命捕快停手，一边唤衙役架来那妇人向话。

“你是何人，那僵尸果然是你孩儿？”

“民妇刁蛮婆十家湾人，我儿叫土根。他不是鬼，大人没听见他已说话了吗！”

“既是你儿，又为何装鬼吓人？难道你母子俩串通以鬼行劫！”

“大人，冤枉了。我儿失踪多日，也不知为何竟成为僵尸了，民妇并不知他为何在此？”

申屠康觉得这怪事中似有隐情，再思妻子毕小春的遭遇，江中浮尸女的衣变，这几桩事或许是结在一块的。申屠知县即传令将一干人等带回县衙，待问明原委酌情论处。

次日，申屠知县单把土根一人带到后堂问话，他生怕此事会牵连妻子毕小春，大堂之上众目睽睽脸面难下。

后堂中土根讲述了这么一桩事：自那日刁蛮婆打死那姑娘后，将尸体移入洞穴以便毁尸灭迹，土根对此极恨他娘，趁着夜静带上锄头想把姑娘给埋了。

当土根来到洞穴外，忽闻洞内有婴儿哭声，心想那姑娘没有死去，折磨颠簸后早产了。

土根心喜，急忙奔人洞穴。谁知，刚进洞穴忽感脑门昏痛，一头栽倒地上便不省人事了。

待土根苏醒时，人已失去记忆神经错乱，身体也僵硬得似块木板，他只知是被人害了，辨不清光明错把月亮当太阳，故而每当月升时便对天拜月，以求皇天开眼。

申屠知县此时判定土根是个好人，但对拜月一事心中难解，便命衙役传城中名医诊断。名医说土根是脑门被击脑神经受阻，捕快再用棒打时恰巧通了脑神经，故而复醒如初。

申屠知县明白因果，心中的僵尸疑惑也已消除，他刚想传令升堂，严惩刁蛮婆，妻子毕小春口呼“大哥”从内室奔了出来。

毕小春不顾一切地跪在土根面前，哭喊着说：“都怨我啊！是我害了你，我不该错把好人当歹人，是我为了防身才用石头击你脑门的。大哥啊！你是好人，你跟你娘完全两个心，那刁婆是世上顶毒的恶妇人。”

土根闻声才敢向毕小春望去，他嘻地一声笑了，说：“原来是你啊！我猜到好人自有天助。你在我家受尽折磨，那都是我那黑良心的娘。”

申屠康见情也禁不住落泪了，立时明白了妻子的遭遇，原先埋在心中的疑虑此时一扫而尽。

申屠知县谢过土根后，当即脸面一沉，自语着说：“世间竟有这等恶婆，趁人之危渔己之利。来呀！击鼓升堂，惩治刁蛮婆。”

毕小春闻听心有忧虑地说：“夫君，你升堂问案，不明底细者会说为妻的不是的，叫我日后怎见人啊！”

申屠知县哈哈一笑说：“为官者应国事民事为先，哪能顾及自己的得失，你只有公堂控告刁蛮婆罪恶，歹恶之人才能绳之以法，方可证实你的清白，若遮遮掩掩更会引人生疑，违法者只有依法处置，方能安抚一方百姓。”说罢即刻升堂，以大明法律处刁蛮婆死刑，以此告诫世上恶人多行不义必自毙，悬崖勒马方为春。

申屠知县想到松江水患不治易被歹人用以渔利，过后便发动百姓动工治理松江，水患消除后，丽都县粮丰商盛民平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