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恋爱（小小说）

镇上有个周小天，已26岁，可还是一只孤雁天上飞，一只公鸭地上爬，夜夜做梦讨老婆，白天一个也捞不着。论家境，小天家说富不富说贫不贫。论人样，小天长得说美不美说丑不丑，却也精明强悍。怎么会讨不到老婆呢？周小天左思右想，把原由统统归结到又老又瞎的老娘身上。尽管老娘熬寡守业，千辛万苦将他养大成人，可他为了扫除障碍，以求一偶，硬是通过歪门邪道，把老娘送进了养老院。

一天，周小天去邻镇的一家单位办事，公交车上的人是头挨头脚碰脚，挤得站立不稳，加上天气燥热，一股汗酸味直往脑门儿里钻，小天心里好不烦躁。突然，“哧”的一声，车子来了个急刹车，旅客们一齐前冲，小天的脚上重重地挨了一脚，痛得他直皱眉头，差一点喊出声来。

只见他面孔一板，目露凶光，一个猛虎转身：“你他妈的……”粗话没有全出口，面孔却变成了笑模样。

咋啦？小天身后站着个姑娘，这姑娘不胖不瘦，不高不矮，正好到位，从头到脚似乎都经过精心加工似的，与自己贴在床头的电影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。

更令他销魂夺魄的是姑娘一张红朴朴的脸朝他微微一笑，轻轻地说了声：“对不起啦！”那声音犹如夜莺啼唱，把个周小天迷得魂出七窍。

他想，自己要是能讨上这么个老婆，该多好呀！直到那姑娘中途下车，他还直勾勾地盯住人家的背影，只恨汽车跑得太快。

从此以后，小天经常有意无意地去乘那班车。几次碰上那姑娘，他都装得文质彬彬，悄悄站到人家身边，希望再来个急刹车让那姑娘再狠狠地踩他一脚，可就是找不到第二次机会。

这天，小天又在车里遇上了她，几次想上前搭讪，又怕落一个轻薄的印象。待到姑娘下车时，小天悄悄地跟着人家下了车，一直跟到一个村庄，看着姑娘进了一幢楼房，他才回过神来。

小天心中暗暗欢喜：今天总算摸清了姑娘的住址，看她家住的小楼，经济条件也不差。心里顿时增加了几分勇气。

这天，雄鸡刚刚啼过三遍，小天就起了床，经过一番精心打扮，来到姑娘所在的村庄。手提着公文包，只身来到姑娘家门前的大树下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小楼，专等姑娘出门。一直等到日升东天，才见姑娘肩挎小包，身穿一步裙，足蹬洁白的凉鞋，匆匆向汽车站方向而去。

躲在树后的周小天，见姑娘走过大树，便迅速从树后闪出，赶到人家背后，对准了那双洁白的凉鞋后跟一脚踩了下去。

只听得“嘶”的一声，那鞋的后带撕裂。不等姑娘反应过来，他连忙深深一躬：“姑娘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怪我急着赶路，不小心踩坏了你的鞋子。”

那姑娘见小天面熟，而且一脸谦恭，反倒不好计较，只是笑了笑说：“算了。”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。

小天赶上姑娘，拉开公文包，取出一张名片递到姑娘面前：“你好，这是我的名片。哥儿们说话算数，明天一定送一双鞋来，但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方便。”

那姑娘接过小天的名片一看，烫金的“周小天”三个字赫然呈现在眼前，她稍稍愣了一下，眼光从名片移到小天的身上，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，慢慢的眼光从淡漠变得热情，那语调从陌生变得亲切：“你就是周小天啊！”

周小天察言观色，心中暗暗叫了声“好”，便问道：“不知小姐叫什么名字，家住何处？”

“我叫刘莉，就在这村上住。”

说完，莞尔一笑，“明天这个时间，这个地方再见。”一扭身云彩般飘走了。

时间一晃就是数月，小天与刘莉姑娘的关系从每月见面一次，发展到每个星期见面一次。一开始，小天总是不惜花费，带些吃的穿的送给刘莉，可奇怪的是人家只接受吃的，穿的东西一件也不接受，小天索性变着花样送一些水果、糕点、饮料、补品等。刘莉姑娘总是全收。令小天头痛的是，人家一不谈男女恋情，二不谈家庭情况，三不谈个人爱好，世界上哪有这样谈恋爱的？要说人家没意思吧，每次如期赴约，而且每次分手时总给你个甜甜的微笑。小天总觉得那微笑既勾魂摄魄又有点莫名其妙。

如此仨月下来，小天着实有点吃不消了，不说经济上的开支大，重要的是连姑娘身上的一根毫毛也没碰着。小天决心进一步侦察。

这一天，风和日丽，春意融融，正是小天与刘莉约会的日子。小天破天荒第一次空手前往，故意磨磨蹭蹭迟到。约会地点是汽车站。只见刘莉姑娘已经站在车站门口等候，东张西望一副焦急的样子，远远看见小天高兴得直向他招手。

小天心头一热，心里想：时间没有白费，人家还真是有情有意啊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探探底，谈点儿真格的了。

于是小天鼓足勇气，低声说到：“莉莉，我…我有一句话…想对你说…”他把话刹住了一半，等着刘莉的回答。

只见刘莉眼睛朝天上望了一下：“唷，今天天气真好啊！”

小天以为她没听见，稍微调了一下声音：“莉莉，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呀？”

姑娘的脸被问得绯红，稍微镇定了一下：“你今天没带东西？”这声音虽然不高，可小天听得真真切切。

正当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，只听莉莉又说：“给钱也可以。”

这一下把小天吓得魂不附体。但在一个绝顶漂亮的姑娘面前又不便发作，情不自禁地掏出200元钱交给了对方。姑娘接过钱，照例给他一个微笑，大大方方地说了声再见，就跳上公交车走了。

把周小天气得两眼泛白，面孔发青，对着远去的汽车恨恨地喊了一声：“你这个骗子！”

小天回到家里好生懊恼。说她是个骗子吧，小天曾送她一块名贵手表，她反而不要；说她不是骗子吧，为什么她规定他不准到她家做客，不准打听她的工作单位，而且竟然开口向自己要钱，不理她吧，这姑娘实在漂亮，心里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；谈下去吧，又怕到头来上了大当。小天躺在床上翻肠倒肚，决心要弄一个水落石出。想到这里，他翻身起床，找出纸笔写了一封信给刘莉。大意是说请她约一个安静的地点，将两人的关系明确下来。

信寄出不到三天，就收到了姑娘的来信，约定当日在镇东边的农家公园右边拐弯的第七条石凳上见面。还说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他失望，请务必准时赴约。末尾还特别关照，一定要带上一把黑色的太阳伞。

周小天看完来信好高兴呀，数月来的经济和感情支出总算没有白白浪费，今天要正式进入恋爱阶段了。

公园里情侣双双，真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。周小天踏进公园，右手转弯处一条条石凳数过去，数到第七条的时候，但见柳树掩映的石凳上已经坐了一个女人。此人背脊佝偻，双目失明，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亲娘。

这数月来，小天只顾找对象，早把老娘忘到脑门子后了。今日见她孤独一人，凄凄惨惨倒触动了为子之心，顿起歉疚之情。但眼下正是约会的时间，约会的地点，老娘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坐在第七条石凳上呢？一旦被刘莉姑娘发现，不又是一场麻烦？

正当他处于进退两难之际，凳上的瞎老娘却开口了：“天儿，是你来了吧？”

小天吓了一跳。老娘的眼睛是瞎的，怎么知道是我来了呢。

“天儿，娘听出你的脚步声了。你过来，莉莉叫我捎给你一封信。”

老娘边说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，牛皮纸信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“周小天收”的字样。

小天吃惊不小，这刘莉的信怎么会到老娘的手里呢？赶紧拆开一看，信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两行大字：“周小天你好，一个不爱自己母亲的人，还会爱别人吗？”

小天重重地叹了口气：“娘，咱们回家吧！”

老娘从凳子上站了起来，拉住儿子的手：“天儿，这几个月真难为你啦，给我送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，娘想你啊！”

小天的眼睛有点湿润了：“娘，儿子对不起你，您告诉我那刘莉是谁呀？”

“哎，你还不认识啊？她就是敬老院的医护人员呀。”

周小天没有吭声，默默地打开了那顶黑太阳伞，搀扶着老娘，一步步向回家的路上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