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风卷起哨楼顶上的国旗,猎猎作响。 他就迎着凛烈的风,眺望夕阳西沉的方向,凝神屏气。 狗日的,什么也没有,他喃喃自语,声音瞬即随风而逝,这是每天都会重复很多次的喃喃,此刻,却多了些失落。 枪握在手里,是锥心刺骨的冰冷,手也是麻木的吧,作为一名军人,我的心也应该是麻木的,最好是不知道痛,他毅然决然的想。 八年了,他就站在同一个位置,迎接东风送来的温暖和春天的鲜艳,在一望无垠的蓝天绿草里跃马扬鞭,风雨雷电,阴晴雨雪,送走西天火烧的灿烂,送走乌云笼罩的傍晚,季节更迭,战友来了又去,只他,将自己站成了风景。 身后是霓虹闪烁的繁华,车水马龙的街道灯光亮到了天际,五彩斑斓的生活激荡起滔天的欲望,丰满诱人的香艳伸出娇嫩的手指勾魂摄魄,只需他转过身去,便可满载而归。 他听得见汽车马达的轰鸣,他知道这座边城的繁华,他甚至看见过一对外国男女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激吻,他向往热情的生活,他向那对男女投以羡慕的眼神,开始想念远方的她。 他与她是初中同学,他学习平平默默无闻,她弹一手好琴,他偷偷看一眼她,心跳会忽然就加快了速度,耳朵也红到如同着了火,她的身边挤满了同学,说不上话,直到他和她毕业,没入人海杳无音讯。 他不敢说出他喜欢她,害着青涩的单相思,念了高中,打了几场莫名其妙的架,当了兵,往事渐渐被艰苦的摸爬滚打冲淡和模糊,唯有那一个悠悠弹琴的少女以及远远透过人群偷偷看她的少年,定定地刻在他的脑海。 他以为他是不可能再遇见她的,然而他却无数次勾勒过分别数年后重逢的画面,他甚至想过我应该握她的手还是简单问候或者像外交场合一般,拥抱一下她呢这些颇为复杂的问题。 当他为此纠结得快要伤心难过起来的时候,当他探亲回家站在因开发而变得陌生的街道,她站在他面前,他嘴巴张开,似乎想说“啊”,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,是的,是静寂的静。 她仍然散发着令他自卑的恬美,他在心里浩叹。 他约她,她翩翩而至;他呼她,她欣然回应;他牵她,她含羞默许…… 她要做我的新娘了!他躺在夏夜的草地,银河璀璨,清风徐拂,他习惯用军人的直接去简单思维,他认为两个相爱的人是一定、必须要结婚的,他很幸福,这没得说。 他在秋草染黄天边的季节,听到她结婚的消息,大家都知道,新郎不是他。 时间给傻傻的他开一个足以击垮他的玩笑,他却要用无数个秋草泛黄的记忆,去淡忘那个弹琴的少女和那双柔软的手,这是命,他一拭再拭被风吹迷的眼。 我崇拜军人,更爱一身戎装的你,可是我害怕分离,你说你在遥远的天边站岗,我强忍着不告诉你我生病了想要你陪,我说我羡慕每个女孩被男朋友宠爱的甜蜜,你说做军人的女朋友要学会牺牲,我渴望每晚都有一双如你坚实有力的大手牵我走过漆黑的小巷……现在,我懂了你说的道理,我敬仰你的崇高,只请你尊重我的怯懦和自私,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。 还好有电话来,他知道她在尽最后的义务。他在沉默中坚持沉默,由着她断断续续说完,由着电话里多…多…多一阵忙音,由着自己面无表情。 他披上装备,接过枪,在这个冬日西风肆虐的下午,站在回忆与现在交织的地方。 吹吧,狗日的西风!他终于将一声怒吼,抛向凄美的黄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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